“下雪了哎。”
咲子戳了戳我的手臂。我们俩正坐在银座的居酒屋里闲聊,烤串和炸物放在面前,周围卡座里聊天的声音时大时小,暖黄的灯光氤氲在火锅的蒸汽里。
我扭头看向窗外,街道上已经开始堆积薄薄的一层白色,有孩子笑闹着踩过积雪,也有恩爱的情人在便利店里最常见的伞下拥吻。
我并没有过节的实感。
往年的圣诞节倒是热闹,几个大学同学围在一起吃吃喝喝,那些举杯的豪情壮志还历历在目,只不过没两年一切都被打磨了个干净,身边的人也变了又变,最后只剩下我和咲子还能在工作结束之后坐在一起吃点夜宵,用酒精麻痹疲惫的神经。
我们聊天,话题往往围绕着工作的一地鸡毛,咲子的老板是业界出了名的随意,对手底下的员工比一般企业要宽容的多;同办公室的新人对她频频示好,她当做看不见,每天下班之后脚底抹油溜得飞快,把别人讨好的话噎在喉咙里进退两难。
她打趣我的婚姻,调侃我明明不是单身却在平安夜的晚上跟她这只单身狗厮混一处,我那时已经有了朦胧的醉意,手撑着头笑,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只是颠来倒去地和她闹,眯着眼睛把杯子里辛辣的液体往嘴里倒。
最后我们俩摇摇晃晃地拎着自己沾染酒气的外套各自回家。下雪之后街上的气温骤降,酒精的热度很快消失,我看着因为呼吸产生的白色气体,手指触摸到口袋里冷冰冰的手机,最后也没有把它拿出来。
酒是个好东西。我不得不感叹,它不废吹灰之力麻痹神经,让人口不择言地诉说欲望和悲苦,但可惜,我还不至于醉成那样。我在寒冷的空气里裹紧了外套,几分钟之后我等的那班地铁呼啸而来,里面多是疲惫的上班族,和我一样穿着冷肃的西装。
我如常回家,只是按密码的时候有几分恍惚,手指按在数字上的时候险些忘了密码,最后跌跌撞撞地打开了门,才发现里面已经亮了灯,一只银色的RIMOWA立在玄关旁边,一双运动鞋放在鞋柜下的隔层里,和我的高跟鞋挨在一起。
我的丈夫走过来,他已经换好了居家服,柔软的织物散发着柔顺剂的清新气味,他试探地碰了碰我的脸颊,他的手指温热而干燥,然后柔声问我:“你喝酒了?”
“嗯……”我眨了眨眼睛,收起自己还没来得及流露表面的惊讶,对着他讨好地笑了笑,“今晚是平安夜嘛……”
“嗯。”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把我摘下来的托特包放在架子上。混沌中我发现那架子上似乎添了几件不太眼熟的东西,我走到厨房里给自己倒了一杯纯净水,冰冷的液体驱散了酒精带来的燥热,我停在厨房里静了片刻,然后面色如常地坐到了沙发上,他没有关电视,频道是我平常打发时间的深夜剧。
“你怎么回来了?”我停了一下,似乎意识到自己这样说有失妥当,匆匆弥补,“不是说明天才放假吗?”
“因为你看起来很希望我早点回来。”他说。
我猛地抬头看他,醉酒之后人的五感有一定程度的退化,以至于我的指尖都泛起一股麻意,我眨了眨眼,最后牵强地笑着说:“你可别胡说,我什么都没说。”
我知道我多少有点不对劲,我把这些归咎于身边成家的人在闲聊时说起的平安夜的各种安排。然而就在一年前之前我还能在平安夜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吃泡面追剧,那时我看着外面夜空中绽放的花火,从未产生过依赖一个人的软弱。
但是此刻,我不得不承认,我前所未有的虚弱、急迫地需要一个带着热度的拥抱,像是荒漠中孑孓独行的旅者渴求水源,我也需要他填满人生里剩下的空白。
我站起来向他索要了自己想要的拥抱。
他似乎叹了一口气,像是大人对别扭的小孩的一种包容;我把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扑鼻而来的气味令人安心;我信赖地蹭了蹭,终于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我偏过头亲了亲他,他似乎有几分惊讶,我想看他的表情,却被他用手按在了他的肩上。
我们俩就这样拥抱着,我忘记过了多久,好像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间,门铃响了,于是我顺理成章地和他分开,走过去想要开门,他亦步亦趋地跟着我。
我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快递员,他露出一个十分专业的微笑,问我:“您好,请问是星海夫人吗,有一份您的快递。”
我愣了一下,用余光看了一眼站在玄关后死角处的光来,他耸了耸肩露出一个无辜的可恶表情,我只好回答:“是的。”
于是他给我一支签字笔,我在收件人的地方龙飞凤舞地写上自己的名字,他才把一大束玫瑰递给我。娇艳欲滴的玫瑰用深色的雾面纸包裹起来,订它的人出手阔绰,足足九十九朵红玫瑰便挤挤挨挨地落在我的怀里,唯独美中不足的是花中间准备的卡片上空白一片,连一句祝福都没有。
我捧着花关了门,看着他:“这是惊喜?”
“只是平安夜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