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开富的宅子地大,在的位置却是中心的东仁大街,这街道都被他化作了自家庭院,旁人做生意的铺子排列密集,街市变得十分狭窄。
穆幼青不知跑了多久,见远处慢慢悠悠驶来一辆素篷马车,马车毫不起眼,却将街道占了个全,穆幼青皱眉,这人难道不知东仁大街不走马车吗。
穆幼青本想往回走,又怕人追上来,踌躇之际,却见车夫扬起马鞭正正指着穆幼青,“喂,前面的乞丐让路让路,别挡道!”
穆幼青火气上头,既然被叫乞丐,就该让人见识见识乞丐的刁痞。
她干脆盘腿往地上一坐,撩了撩粘在一块的刘海,随即用衣角擦拭着脚下地面,“你们是外来人吧,或许不知道本县规矩,这东龙丐帮三十一号街归本姑娘管辖,马车过路得出道路养护费。”
那车夫是个半大的少年,他收回马鞭,摸了摸后脑勺,像是拿不定主意,转头望向车帘,“公子,什么是道路养护费?”
穆幼青悄悄抬起眼帘,本以为要与对方周旋一番,生怕刘开富的人此时追上来,她便一直向后张望。
一个重物砸在身上,穆幼青吓了一跳,回过头见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边,她低头拾起身上的碎银,眨了眨眼。
早知道抢劫这么好做,谁还去乞讨啊。
于是她乖巧地站起身,恭敬地退出这条街,少年驾车驶向另一条路,两方擦身时,车内人掀起车帘一角,穆幼青看见那只白的有些病态的手在窗沿上敲了几下。
将碎银揣进怀里时她闻见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
黑云缓慢朝一处聚拢,几个蜷缩着身子的乞丐在墙角半梦半醒,西街上的没几个行人,因为这个时辰,大部分人都聚集在了“来便来茶馆”。
穆幼青此时顺着墙根拐了好几拐,手脚没了力气,便在半开的窗沿处蹲了下来,一抬头望见那残破的招牌写着“来便来”三字。
她曾听说过,这间茶馆有位说书先生很受大家喜爱,原因是他知晓四海奇闻异事,连皇帝的后宫私事都能带上几句,据说还非常可信,只是穆幼青穿越后的时光都忙着逃债,与这说书的并无接触。
此时那说书的将将靠在窗边,一手端着只碗,讲起这沉水县的新鲜事。
“今日我们要说的是这沉水县新来的一位奇人——”
穆幼青听这声音颇为意外,原以为说书先生说话该是温和柔气的文人语气,可这人声音却是阳刚硬朗,低沉磁性,尾音诱人,她立马凭声音判断此人应当生着一副海王面孔。
“什么奇人?笼山来的道士,还是仓州来的蛊婆?”
“会卜卦还是会做法?”
“能治得了刘大虫吗?”
说书的喝净了碗里的水,啪一声将碗砸在桌上,众人一惊,都闭了嘴。
“这些算什么。”说书的抬腿搭在长椅上,“此人十分神秘,来头不小,外边听过他名号的都浑身打颤,只因此人整日只穿白衣,浑身森寒鬼厉,尤其一双眼睛,听说从没有人敢看他的眼睛,那人的眼睛——会吃人。”
众人倒吸一口气。
但凡换个说书的来说这段,大家都会觉得那是话本里才有的妖魔,但经这位嘴里一说,众人确信世间的确有这么一个可怕“东西”,而且他就在沉水县。
穆幼青却绯腹,这说书的爱用鬼故事吸粉,正巧,她就爱听这些。为了听得更清楚,她向上移动身体,弯腰半蹲,耳朵紧贴窗框。
“此人名叫——”说书的卖了关子,手肘支在大腿上,见众人张嘴等待下文的模样,噗嗤一声笑出来,他十分享受这种感觉,懒懒举起茶碗晃了晃,“小二,添茶啊。”
***
一声闷雷“砰”一声炸进齐王府,院内开败的海棠被风扫落,细雨拍打着残花,红瓣被人踩成碎泥。
顾己肆下了马车,齐王府的下人赶紧上前撑伞,笑呵呵说:“您这马车快啊,这个时辰便到了,后厨动作慢了些,午膳还没准备,要不给您上屏香楼带些?”
顾己肆摆摆手,接过伞自己撑着,“有劳了,吃碗白粥就好。”
“诶,”下人哈着腰,小心地扶着顾己肆胳膊,“您慢些,这就上台阶了。”
刚跨上台阶,身后便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顾己肆耳力好,旁人都没听到,他就已经回头了。
雨水急速下落,像千万条竖线般叫人看不清,地面聚起一个个小水潭,一只破烂泥鞋踏碎镜面,溅起水花。
穆幼青气喘吁吁弯下腰,双腿止不住发颤,她快速向身后张望,见没人追来才拍了拍胸口,回过头就望见那颇有些气势的朱红宅门,“齐王府”三字门匾挂的有些歪斜,门匾下一位白衣男子如鹤般雅然挺立,一只有些熟悉的手松松握着伞柄,黄伞下一张清俊的面孔微微转向自己。
穆幼青直起身子,呆呆望着顾己肆双眼处覆着的白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