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的嫩绿却接了茬:“小姐自是投胎投得好,生来的命,我们这些丫鬟比不得!”
“放肆!”樊沁难得怒了,死盯着那套茶具,紧了紧交握的双手。
“葵儿,怎的今日如此无理?向小姐陪不是!”慕怜淡淡道。
樊沁细细地打量起葵儿,一张小脸蛋粉嫩粉嫩的,有着装都装不出来的幼稚感,两道浅浅的眉,单眼皮,浅棕色的眸子,小小的身子藏在嫩绿交领衫裙里,嘟着嘴道了句,“葵儿知错了”。
“小姐,老爷定还等着呢。”翠秀小声道。
慕怜一旁静候,樊沁抬步,她亦抬步,俩人并行一路。
今日天晴气朗,云淡风轻,秋意已起。经望月池,池旁的紫薇花开得热烈,胜了池中残荷。
水榭里,樊北生等得有些急切了,见着慕怜,再看了眼樊沁,便粗声喝道:“去了哪里,让我一阵好等?”
慕怜不语,领着葵儿一进门,自去取了水至于铜壶中,用小炉子烧起水来。
葵儿轻手轻脚地摆放起茶具,后又回头探看了眼正缓步入亭的樊沁。
“沁儿,怎么也来了?”樊北生问。
樊沁听着那生硬的语气,心底一凉,转过身,接过翠秀手中的茶笼,深吸口气道:“爹爹,这是外祖族中刚送来的水月茶,是您往日最喜欢的橘树下栽种的那几株茶树上采的。要不要女儿帮您烹茶?”
说完,她便温顺立于一角,樊北生见此,轻道:“也……好。”
樊沁入坐,以银质茶钤取茶饼置于炉之茶焙上烘炙,待其酥,取之入茶碾,研度成沫,过茶萝细筛,候水过二沸,先是注入少许,用茶筅搅拌,指绕腕旋间又注水少许,七注七拂,乳饽出,久而不化。
“云头两脚!”樊北生大喜道,“沁儿,好技艺啊!可是在药王谷中习得?”
“正是,”樊沁抿唇笑答,“爹爹您这茶器……今日怎就舍得取出来烹茶?”
樊沁举着一只黑釉茶盏,指着盏外壁的一只探出半个身子的橙红小蟹道:“小时候,我可喜欢这盏壁上的小螃蟹了,每次去您那里,都会盯着他们瞧好久,对我来说,这五只杯盏上的螃蟹全是好朋友,老在和我玩捉迷藏,探头探脑的,好生有趣!可…您总说,碰不得,会碎的,碎了可惜!”
“沁儿啊,有些事,一时半会儿,它说也说不清。”樊北生看着樊沁,叹了口气,道:“如今你也长大了 ,爹爹……今日送你一只就当作是给你的一份陪嫁!”
他拿起一个茶盏递了过去,道:“你拿着,收好了!”
“谢爹爹!”樊沁诧异,小心接过,置于掌中端详。
这只茶盏壁上的小螃蟹已能见大半蟹壳,露有一只眼睛,四只蟹脚上的毛亦是根根分明。
亭中众人皆注目于此盏,各人眼中皆是不同之景。
而在无人留意处,一旁还有个紫铜壶,壶盖上亦趴着一只红铜小蟹,此蟹亦是栩栩如生,葵儿的正抚触着蟹钳,大有一人独享之态。
樊北生此时又道:“其他的嫁妆从中库里出,你回房中,你那妆奁不是有个小抽屉,里面有个暗格,暗格里有张纸,瞧瞧便什么都懂了。”
“是,爹爹。”樊沁听了这句,心中如释重负了,忙又焙茶道,“爹爹,女儿还会分茶,请您品评品评。”
少时,这一派父慈子孝的祥和气息便偃旗息鼓,待樊沁走出了一段路,生出了个疑问,为何爹爹能在慕怜和那丫鬟面前,如此轻易地将一个秘密道出,毫不掩藏。她回望了望身后的亭子,她的离去看似使得另一种气氛重新燃起,延续。
这若有似无可有可无的亲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