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是怎么了?”
谢渊回到承景殿,近侍白芥见他两袖湿透,大为讶异,赶忙捧巾上前伺候。
谢渊卸下外袍,宫人捧来银盆供他净面,白芥侍立于侧,见他用浸透了凉水的帕子反复擦拭脸,许久才平静下来。
白芥鲜少见主子如此心神不定,不知遇到了什么事。
谢渊扶额深吸一口气,把脑子里那副画面驱逐了出去。那个不知轻重的女人、竟妄图用那样拙劣的把戏、诱他于无形之中。
可他却未必再走入她的陷阱里!
但方才从水雾中窥见的春色又在他脑海里蠢蠢欲动,她挨得极近,两团浑.圆几乎紧贴住他的身躯,潮湿的发丝掠过他颈窝的皮肤,撩得人奇痒无比。
一旦他视线下移,就能窥见她光裸的脊背、深陡的后腰、和水下隆起的美妙弧度。他再前倾一寸,就会擦过她娇柔如花瓣的唇,将花蜜尽数攫取。只要他乐意,她根本无从抗拒。
但他没有动,她的意图过于明显,但凡他还有点理智,就不会沉湎在春色里任人拿捏。
可恨他已食髓知味,如今却要自持禁欲,实在难受得很。
谢渊有些烦躁,往椅子上一坐,唤道:“白芥,研墨。”
近臣躬身过来侍奉,他是谢渊从外面带进宫中的人,新君大小一切近身事务,皆由他亲力亲为。
两个时辰后……
白芥依旧手执墨条在砚台上研墨,谢渊批过的奏章拢在一旁,约摸已有两尺高。
见谢渊还没有停歇的意思,白芥拧着微酸的手腕,低声劝道:“陛下,夜深了,不如今日先歇下罢?”
案前依旧堆着如小山般的文书,自谢渊入主北都并收拢西南权柄后,各地事无巨细均得向他禀报,因此格外繁忙。
“不必了,添灯,再温一盏茶来。”谢渊头也未抬,依旧伏案批阅奏疏。
白日里被扰得心烦意乱,眼下只有沉迷工作才能无暇细想。
白芥叹了口气,主子是个工作狂,他身为近侍自然也不得清闲。
他往案前的灯盏里又添了一支新烛,新君素来节俭,偌大的殿内从来只燃着三支明烛供他入夜后批阅公文,一劝便说身为人君自当节俭用度以作表率云云。
可供给王后的倒皆为锦衣玉食。白芥心想,昔日沉月阁上夜夜灯火辉煌,说是铺张浪费都不为过,更让人费解的是,那金屋藏娇的美人还不领情?
如今苏王后被禁足无名塔一月有余,不知可否回心转意了。白芥暗自腹诽,将桌上的茶盏撤下奉上一盏新茶,然后继续研墨。
窗外树影横斜,檐下滴滴答答似有雪化声。谢渊撕开一封外形平平无奇的书信,神情忽然凝重起来。
白芥噤声不语,历来只有边境战事与前世子等余孽所为才会让陛下如此审慎留意。
谢渊看毕,顺手将信纸捏成一团焚烧成灰烬。白芥的余光扫到信笺一角,然后又默不作声地低下视线。
信的内容很简洁,他没有看清,隐约仿佛提到了谢琼与苏文杰的往来。
谢渊再未批阅奏疏,他沉吟片刻,道:
“召赵明成入宫。”
*
苏怀谙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从黑暗中醒来。
自上次谢渊谋杀她未遂后,谢渊已经十多日没来塔上,更甭提解除她的禁足了,也不知对她当日提出的交换条件意下如何。
不过他不提,苏怀谙自然也不会着人去提,她还不知原主背后的家族眼下是个什么境况,多说实在无益。
可恨她现在四处掣肘,连个打探消息的人都没有。苏怀谙心中烦躁,原主事发后谢渊干脆利落地拔除了她在宫中仅剩的心腹和收买的眼线,现在她就是纯纯的孤家寡人、光杆王后,能指使得动的仅限三两侍女,大概率还是谢渊安插的人。
搞不好她上午多喝了碗汤,下午谢渊就知道王后胃口甚好。糟心,真的糟心,一点隐私都没有。
“娘娘怎么起来了也不唤一声?”罗幕无声地进来,见她已睡醒,恭顺道。
苏怀谙抬眸打量她一眼,她还未认真地端详过这位被分拨到她身边的大宫女,罗幕是个身量很长挑的女子,身着月白色宫装,绾着简约但不失巧思的云髻,全身并无矫饰,仅银簪玉镯而已。
但这位大宫女虽然年轻朴素,平日里也不见她对手下人疾言厉色,偶尔调拨起人时,却是游刃有余。
并且,她还是宫人里少有的会识字的,苏怀谙读书时她常随侍左右,偶尔闲聊时总能接上几句。
“娘娘,罗幕侍奉您穿戴梳妆吧。”侍女将手递与她,请她下床。
苏怀谙被扶着坐到镜前,铜镜中的美人时至今日依旧让人惊艳。不同于苏怀谙想象中的云鬓花颜惹人怜爱的美人,原女主的美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如极北雪原的冷白罂粟,至寒的冰雪与至烈的日光在她盛开时都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