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初雪足足下了半个月,天地如同被装入了一个水晶盆里。这日,雪终于完全止住,紫英也终于驱清炭毒,回到了水榭。
她急切地冲到屋子里,只见几个火炉子里烧得正旺,火苗腾腾地跳跃着,火炉子上方伸出去的瓦管将整个屋子烤得热烘烘的。而其华正与乌豆头挨着头睡觉,面容是那般恬静秀美。
紫英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惊喜地奔出去:“侯爷,烧终于退了。”
顾宣正披着狐裘静静地立在屋檐下,听到紫英的话,他唇角勾了勾,很快又恢复平静。他并没有回头,而是把玩着手中一把匠人用的铜锉刀。
紫英看见那把铜挫刀,认出是七叔公素日用惯的工具,面色大变,“卟嗵”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顾宣淡淡道:“她若清醒过来,该怎么说,你知道吧?”
紫英沉默顷刻,低声道:“是。”
“按理,你这条命是万万不能留的。”顾宣把玩中手中的锉刀,道,“奈何她醒过来后不见了你,定要和我拼命。没办法,只得委屈一下折老爷子和令尊令堂。”
紫英不敢接话,只是不停磕头。
“这里就交给你了,每天会有人送吃的来,有紧急状况你就到窗户边招招手,会有人看见的。”
顾宣回头看了一眼,终是没有进屋。他跳上小舟,用浆橹拨开薄脆的冰,慢慢划向岸边,再未回头。
紫英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回到屋内,她看了看火炉子,又看向炕边堆置着的布条、炕上斜放着的小几、笔墨,眼中渐涌疑虑。她走到床前,慢慢掀开被子看了一眼,不禁微微变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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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华是被闷醒的。
她睁开眼睛,眼前黑乎乎、毛绒绒的一团,正压住她的口鼻,她慢慢清醒过来,气得喝了一声:“乌豆!”
乌豆便将屁股从她的脸上挪开了一点,又凑过来舔了舔她的脸。
紫英正靠在一边打盹,听到动静一跃而起,冲过来唤道:“夫人!”其华冲她笑了笑,紫英喜极而泣:“您认得奴婢了?”
其华声音虚弱地说道:“你先弄开它。”
紫英忙抱开乌豆,其华却忽想起去年的秋天,沈红棠撒手人寰之后,乌豆仿佛不能接受这个现实,总怕其华也离它而去,但凡她早上醒来得晚一点,它就会将屁股压在她的脸上,将她闷醒。
她心中一酸,轻声道:“让它睡我旁边吧。”
紫英便知道她这是完全清醒了,喜道:“谢天谢地,您终于好了。”
其华转头看了一下屋内,疑道:“这是……”
“这是别院的水榭。”紫英字斟字酌地说道,“您伤口腐烂恶化,昏迷不醒,我不得已,求侯爷请了医女来,医女发现您的伤口后,我就哭着说是您回娘家的时候贪玩,爬树去掏鸟窝,不小心倒栽下来,正扑在一块碎瓦片上,怕被别人笑话,所以一直瞒着。”
其华沉默片刻:“他信了吗?”
紫英忙道:“医女没说什么……”
其华打断了她的话:“我是说,侯爷有没有说什么。”
紫英心跳如鼓,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其华轻轻笑了笑:“罢了。”
紫英一时间满头雾水,其华却又看着她微笑:“你放心,我答应过你们的事情,一定会尽力去做。至于做不做得成,那就看天意。”说到“天意”二字,她心情格外复杂,从被中伸出手,慢慢握住紫英的手,“紫英,这一刻,我真的感觉到,你就是我的亲人。”
紫英的泪珠成串掉下来,哽咽道:“您刚好,先歇着,别多说话。”
其华无力地点了点头,阖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她又睁开眼睛,问紫英:“我这回病得糊涂,来水榭前的事情记得大半,但在这里的事情几乎都不记得了。紫英,我发高烧时,可说过什么胡话?”
紫英摇了摇头:“没有。您高烧的时候只是昏睡,有时叫一两声娘。”
其华再细细回想一番,又问:“那这段时间,是你一个人在服侍我吗?”
紫英犹豫一瞬:“是。”
其华轻轻问道:“每天晚上是你抱着我的脚,替我按摩的?半夜起来喂我吃药喝水、帮我换药的,也是你?”
紫英微微低下头,轻声道:“是。”
其华呆了片刻,又悄声问道:“我依稀记得总是有人在为我抹身子,是你吗?”
紫英的头更低了,声如蚊蚋:“是……是奴婢。”
其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轻声道:“那就好。”
可她却怎么也无法安心地睡去,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双脚也是空落落的,踩不到实处。她阖上眼睛,过了一会,又睁开眼睛,问道:“外面结冰了吗?”
紫英捅开窗户看了看,回道:“湖面只有薄薄的冰,且有些地方还没有冻上,雪倒是挺大的。”
其华“哦”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