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以来,燕晗几乎没有触碰过她,此刻握着她的手腕,让江鸣雪不由一愣。
大约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指尖有些热,常年执剑的手指修长而有力,带着些薄茧的触感。
江鸣雪愣了许久,想了想,才缓缓开口:“家母在唐大人府上做事,大人心善慷慨,前几日赏的。”
“家母便托人带给奴婢了。”
不知为何,江鸣雪觉着不能让燕晗认为她与唐明月关系亲密,以免日后她出了什么事,会牵累唐府。
毕竟,唐明月几乎是观澜阁勾连庙堂与江湖的唯一纽带,帝王多疑,她是不能冒险的。
燕晗的神色似乎暗了暗,一时没有再说些什么。
他盯着那条红绳看了良久,才轻轻放开她的手。
除夕之夜,她便就这样与燕晗对坐着,除了方才的几句看似闲聊的窥探,他们并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就这样安静地并坐着。
江鸣雪有时也喝几口酒,有时侧过头悄悄望两眼沉默的帝王。
燕晗一如往常,他寡言、淡漠、自负、冰冷,他似乎不关心世间的一切,那双耀眼夺目的眼睛也仿佛只有美丽,却装不下一切其他的东西。
江鸣雪觉得他大约不是这样的人,只是身上落了一层很厚的雪。
承天殿的地基很高,这里的木窗除了可以看到月亮,还几乎可以俯瞰到整个皇城。
江鸣雪也望着月亮,偶尔听见耳边传来很轻的叹息声。
月亮高悬而明亮,皇城宽广而热闹,美好安宁,像是一个新的天下。
江鸣雪一直记得这个除夕,记得这个一点也不热闹,甚至有些孤寂的夜晚。在许多年后的夜里,她也时常回忆起今夜的记忆。
……
宁佑二年,是燕晗登基后的第二个年头。
这一年开春不久,江鸣雪也还是一直为燕晗献歌献舞,不一样的是,承天殿内的安息香似乎越来越淡了。
今日,江鸣雪特地起了个大早。
唐明月前两日便来密信说,今日可以想办法在退朝时见她一面,有些事情要当面同她商量。
故而她算好时辰,在快要下朝时恰好路过朝堂前,停留了片刻。
由于她是御前的常客,便也并没有宫人觉着奇怪。大多人都觉着,是今日陛下一早就召见了她,让她下朝后随行。
唐明月在一众官员中是很显眼的。
他的气质过于温文,年纪尚轻又面貌如玉,衣着举止却非常庄重板正,为人谦和圆滑,不论是朝堂新贵还是迂腐老臣,都很爱结交他。
他几乎一眼就看到了江鸣雪,与同僚周旋几句后,就择了朝堂外一个人少的角落,与她见面。
“近日朝堂中都在争论对南越的战局。”
唐明月温和惯了,即便是说这样严肃的事情,还是不徐不疾,只是眉眼间有些凝重:“近日实在事多,才没有常常进宫看你。”
“阁里的意思,这个仗,能不打就不打。”
江鸣雪了然,沉着地点了点头。
太平日子自然是不容易,百姓好不容易有几年和乐的光景,若是还要被一场战火给扰了,自然不是好事。
“我需要做些什么?”
江鸣雪看着兄长,很快就轻声问道:“试探皇帝的态度吗?”
“嗯。”
唐明月难得沉声:“按这两日朝堂上的局势来看,圣上并不完全支持和谈,朝中也有不少人都觉着大荣一直被南越侵扰,应该开战。”
“你且看看陛下是什么态度。”
江鸣雪一愣,手指不由地紧了紧:“若是燕晗想要开战,我们要如何?”
像杀了宣明帝一样……
让她杀了他吗?
江鸣雪没有说出口,也不敢往下想。
按燕晗现在对她毫不设防的态度,她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他。但她几乎不敢想象,自己要如何面对那样的任务……
“大约是不会的。”
唐明月太了解她了,似乎很快就从她凝重的神色中看出了什么,温和地笑了笑:“眼下,并没有比燕晗更好的帝王人选。”
“况且他登基以来,许多事都处理得非常好。此番攻伐若确有缘由,阁里大约也不会对他做什么。”
他对江鸣雪一笑,眉目和煦,如幼年时一样:“兄长不会让你为难的。”
“阿雪不要怕。”
江鸣雪愣了愣。
她印象中的兄长总是这样,即便他们二人都是观澜阁的谋士,都有不同的任务,兄长也总是挡在她身前,帮她料理着很多棘手的事情。
江鸣雪舒了一口气,对兄长笑了笑。
正当她要与唐明月告别时,忽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很清亮的声音,
“唐大人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