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余阿四的眼眶里还氤氲着潮气,睫毛倒映在眼里,更显得眼眸澄明。
崔玚避开他的眼,“公主做事,从不受旁人左右,恕我无能为力。”
余阿四眼里的光熄了,一片澄澈渐渐暗沉。
“不过——”崔玚话锋一转,“若你所言非虚,公主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非也,本公主惯喜滥杀无辜。”房门砰得一声自外打开,李沅真披散着头发,冷眸凝着房内的两人。
她的梦终是没能继续下去,正梦到伤情处时,被一道关门声惊醒了。她已连两日夜半即醒,是以此刻面色不虞,心间隐隐含恼。
“本公主早知你心有不纯。所以——”李沅真踱着步子,缓缓走到桌边坐下,“本公主不仅要杀你,还要杀你族人,屠你乡邻。”
余阿四心如死灰。
“你此番行径,是暗害皇嗣,足够灭你九族。”李沅真把玩着一柄弯刀,她的长指一挑,露出半截刀刃,在烛火下闪出寒光,“这把刀下,有过太多亡魂,王侯将相之辈不乏,引车卖浆之人亦有,你说,你会不会是下一个?”
余阿四的身躯匍匐着,他的头紧贴着冰凉的地面,他想为自己辩解,却也深知他一介愚民,命比草芥,公主杀他,其实连理由都不需要,更何况他还协助他人暗算公主。
李沅真站起身来,慵懒地伸展下手臂,“明日日头一出,就送你上路。”说罢迈着悠缓的步子走向崔玚,拽住他肩上的衣襟便向外走去。
“如此吓他做什么?”崔玚憋着笑,低头问道。
李沅真反手将崔玚推在门边的墙上,刀鞘抵在他的下颌上,“不吓他吓你如何?崔郎想要何种死法?”
“我想好好活着。”崔玚揽住李沅真的腰肢,眉眼弯起,“公主怎得如此心狠?”
“我本就如此。”李沅真眼皮一翻,缓缓开口,“前些日里,也不知是谁,说我无情,说我虚伪,说我惯爱权衡利弊——”
崔玚有些听不下去,弯着身将头埋进李沅真的肩窝里,“阿沅,别说了,你别说了。”
“我这等恶人,是不会体谅旁人窘迫的。”李沅真仍在故意惹他。
崔玚实在有些叫苦不能,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表现得那般苦大仇深,他完全可以洒脱一些,或是在阿沅与他重修旧好时抻上一抻,他应得还是太快。
太易得到之物,往往不被珍惜,果是如此。
“不怕他逃走吗?”崔玚靠在墙上,手轻抚着李沅真背上的发丝,询问道。
“他若今夜不走,我不会杀他的,他若逃走,我亦不会过问,这件事他在其中不过是个传话递言之人,放他一马于我并无妨害,我也不想多惹业障,但他今夜若出了这悦来馆,生死就与我无关了。”小巧的弯刀在李沅真手里转一圈,被她收回腰间,“无论何人做此局,都不会留他。”
余阿四方才便要遁走,此刻哪还有引颈就戮的道理?
“我去与他言明期间利害,免得他今夜逃走,路遭不测。”崔玚心下微动,送开揽着李沅真的双臂,欲要转身。
“他此刻许是已出馆去。”
崔玚的脚步一顿,“我看一眼。”
李沅真未做阻拦,她退后一步,呼出个哈欠,“明日与我同往大舒乡,且看那暗处的蛇鼠虫豸能使何手段。”
“既知有诈,不若从长计议?”
“迎难直上才是本公主秉性。”李沅真朝崔玚展出一抹笑意,“无论我如何抉择,都是险境,你也明晓,不是吗?”
她不去大舒乡,也会有别的陷阱候着她,事事皆避,则事事难成。
崔玚右手搭在门框上,一脸严肃,“你做何种决定,我都会追你而去,你只管随心而为,我定能护你周全。”
“知道了。”李沅真含笑望着他,“你若再不去瞧,余阿四都要跑到城门下了,不,应是被街使捉住,当街杖捶了。”
崔玚开了房门,“走了。”
余阿四还在房内,准确来说,是在等着公主来取他性命。
崔玚摇头叹息一声,“夜还长,安心睡一觉吧,公主并非真要想杀你。你掺和进这等凶险事里,背后之人不会留你活口,襄阳勿去,我且指你一条明路。”他自桌上取过纸笔,手书一封,“转道前去宣州,宣州司马乃我阿兄,将此信交由他,他会为你谋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