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时节落了好几场大雨,玉兰残朵纷纷跌在绿草尖上,碎了满地琳琅。
正值巳时三刻,长街人声鼎沸,百姓不由分说谈论着前几日高门贵府间的趣事。
“你说这程家虽是新贵,但如何能攀上丹阳王府的那位小祖宗啊?”
“谁说不是呢?都几年没瞧见那位的踪迹了,竟在程家乔迁新居时送了好几棵三四尺高的珊瑚树。”
“那可是极为珍贵的海中灵树,许久未见如此大的手笔了。”
“泼天富贵,还得是那位小祖宗。”
“如今都城内啊,要一日赛过一日得好咯。”
一日赛过一日得好。
侧帘被风吹开了一角,轻飘飘的话透过间隙传进了马车内。
软榻上靠着薛今朝叹了口气,一边把玩着腰间的玉佩,一边轻声问:“今日是谁给嫋嫋下的帖子?”
霜降拱手道:“回郡主,下帖之人是王姈。”
这几年,除去避无可避的宫宴,无论是哪家名门望族下帖,薛今朝没在任何宴席露过面。
裕昌那丫头倒是见得多,可对王姈的印象,还停留在许久之前的宫宴。
那时凌不疑被圣上接回宫,公主皇子自是瞧不起这凭空出世的小儿。
只是到底养在宫里头,多多少少会同人打照面。
王姈自诩机灵,为了巴结公主皇子,于寒冬将凌不疑推入湖中这等阴损法子,她是出了一份力的。
“王姈?”想起旧事,薛今朝哼声笑了笑,坐直身子抿了口茶,“此女娘虽美,但…实在愚蠢。”
当年霜降未在场,自是不知其中蹊跷,想着王姈好歹是车骑将军之女,真真切切的武将之后,再蠢应当也蠢不到哪儿去。
然而,跟着薛今朝站在廊下时,女眷们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传来,以王姈为首的世家小姐神气十足。
先是言说武将家眷像似茹毛饮血的野人,而后又讽刺“程家妹妹”没见过世面。
明里暗里皆有种高高在上的优越。
真有这样的蠢货,字字句句不中听。
霜降下意识去望薛今朝,只见她捋了捋广袖,慢条斯理地迈过了门槛。
“还没进屋呢,这一股子清高味,怪熏人的。”
屋内陡然响起了泠泠女声,咬字从容,还带了些懒懒散散的意味。
众人循声看去,外头来的人穿了件雪青妆花缎织的孔雀纹锦衣,乌发间缀着支紫鸢簪,珠花捻了细赤金丝,光艳胜流霞。
穿戴绮丽,五官生得更是绝艳,一双明眸瞧着媚意横生,叫人心叹发痴,却因贵不可言的姿态,凛然生威。
席间虽是世家小姐,但说来也巧,很多都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的郡主,见过的那几人又还没缓过神来。
“这是…哪家的女娘啊?”
“怎的没见过似的。”
“说话好生蛮横。”
位于主座的裕昌最先反应,眼中浮现一丝窃喜:“你…你不是不来我的生日宴吗?”
“你给我递请帖,原来是不想让我来的啊?”薛今朝抬首望着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裕昌当即驳道:“我不是……”
解释的话未曾来得及出口,薛今朝摆了摆手,似笑非笑地出声打断:“但我既然来了,若再听你们对武将及其家眷出言不逊。”
“我就把你们都扔湖里。”
程少商算是相信,那晚薛今朝并非是在同她说笑。
嚣张。
这位郡主的确嚣张,甚至可以说是霸道。
环顾一圈,薛今朝的目光停在了哑口无言的王姈身上,笑得无辜极了:“就像当年扔你一样。”
都城高门贵府暗潮汹涌,可到底明面上还是个相互制约的局势,放眼望去敢在汝阳王府这般随心的,也就一人。
丹阳王府那位张牙舞爪小郡主。
瞧着王姈憋得通红的脸蛋,薛今朝满意地挪开了眼,扫过满脸惊讶的程少商,心下登时愣了愣。
来汝阳王府这一遭,诚然有所求。
这些日子,董仓管流放、许尽忠自戕、田家酒楼烧得渣都不剩,看似有得选的那么多条线索,到头来也就余肖世子这条。
近日,肖世子没别的动作,只与何家女娘何昭君待在一起。
俗话说,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
但苍天有眼,薛今朝想毁的这门尚在萌芽的婚事,委实是情有可原。
何昭君乃骁骑将军何勇独女,肖世子若真心,郎才女貌,也算得上一段佳话。
可惜,就眼下手中查到的这些证据来看,肖世子醉翁之意不在酒,更何况,何家昭君本也有婚约在身。
此番裕昌生日宴,何勇将军与汝阳王有旧,裕昌定会给何昭君递请柬,肖世子自然会跟着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