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无数次的人儿,早就敛情收爱,揣着戒心没同自己决裂,已是最好。
默了须臾,凌不疑收回捏着车帘的手。
“那便去凌府,请惊蛰来。”
……
药气盈盈。
薛今朝被这股气味冲得睁开眼,凝神望着这个稍显陌生的房帐,实在记不起昏死前是否告知凌不疑将自个送到哪处。
但这地方究竟是哪?
“郡主醒了。”霜降端着热乎的汤药进来,走到床边,低声问,“郡主可还有何处不适的?”
到底是毒发过后,薛今朝没什么精气神,看到霜降在这儿也没多想,拿过汤药一饮而尽,这才道:“我能有什么事儿啊?”
看了看屋内的陈设,她把玩起手中的药碗,不以为然地开口:“这是我哪处院子啊,我怎的毫无印象?”
“郡主,这是……”霜降犹豫了一会儿,小声地答,“这不是您的院子,这是…凌将军府。”
“你说什么?”薛今朝掌心一松,玉碗儿险些掉到地上。
“郡主乃是千金之躯,将郡主私自带来臣府上安置,此事是臣逾矩,还望郡主息怒,若定要交代,臣已备好马车,可随时入宫面圣,毫无怨言。”
房门骤开,最后几丝余晖洒落屋内,紧跟着还有一道熟悉的身影,银冠玄衣。
薛今朝半倚在床头,明眸微不可察地暗了暗。
从凌不疑进门的第一句开始,她便知道大事不好。
她心知,饶是从前嘱咐过如若在外面毒发,霜降该如何应对让旁人不起疑,但到底这是第一回。
还撞上了凌不疑。
凌不疑的话说得隐晦,可字里行间无疑都是在点她,再拿寻常的由头来糊弄这人,如今看来是不成了。
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察觉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薛今朝看了圈屋内,脑子中飞速地思虑着。
惊蛰不在,她更不能乱了分寸。
皱眉瞧着床榻上的人儿,凌不疑背在身后的手攥得发紧,心里烧起一股摧枯拉朽的无名火。
都这般境地了,那双漂亮眼瞳里还满满当当全是防备。
还防备什么,防备自个儿真会不顾她的意愿将人绑进宫里头吗?
“郡主放心,臣并未备马车,只是有事想同郡主问清楚。”凌不疑沉着脸走向床榻,语气难免带了薄怒。
霜降看着凌不疑越来越近,白着脸站上前,拱手阻道:“郡主贵体抱恙,将军有何事同奴婢说便是。”
凌不疑气极反笑,哂然开口:“做什么,以为能拦得住我?你和门外那位倒是忠心。”
惊蛰在门外,那必然是还没问出东西来。
心下稍安,薛今朝温声安抚道:“霜降,你先出去,我同凌将军叙叙旧而已,别担心。”
霜降懊恼地看了看凌不疑,又回头瞧了薛今朝一眼,别无他法,端着药碗朝院外去了。
屋内静下来。
榻上的薛今朝蓦地轻轻笑出了声。
“我还许久,未被人这般威胁过。”她眯了眯眼,利落地掀开身上被褥,稳稳站在踏步上,视线与之相平。
“受威胁束手束脚的是我,你生什么气?”
凌不疑被这话噎住,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回答什么,立在榻边,沉默望着薛今朝。
是把人抱回自个儿屋内的。
四年岁月的镂刻,薛今朝容貌虽更甚绝艳,病在榻上,也有着不自知的风情,但整个人轻得都有些不真切了。
当年她也清瘦,可绝不是如今这般重量,打横抱在怀里哪怕再掂几下,都压根费不上什么劲。
念及此,心火顺带着灭了个干净。
只是,瞧这架势,薛今朝哪会同他开诚布公的说清缘由。
是他疏忽,那日应跟着惊蛰,潜入王府一探究竟,如若今日,薛今朝晕过去时他没在,后果不堪设想。
“你无非是想问我身子是怎么回事,很简单。”薛今朝无所谓地笑笑,眉心舒展,仿佛真的在说什么可有可无的小事。
“前些时日送到你府上的证据,凌将军该不会以为是天上掉馅饼?就算我是郡主,人家也不会蠢到拿这些东西奉承我。”
凌不疑无视了话里的嘲讽意味,没有出言接过话茬。
“那可是我一家一家夜探得来的宝贝,这四年你不知道,各世家都警惕了很多,守院侍卫各有各的厉害。”
“有收获自然得要有付出,我虽未将一身功夫还于我阿父,但到底肉体凡胎,受点伤中点毒也是难免,这回不过是毒发,没什么大不了的。”
薛今朝声音清柔熨贴,并没有中毒之人的恐惧,似是早就对伤痛习以为常,没有怨恨,也没有不甘。
暮色里,她风轻云淡地讲着自己的经历,讲得对面的七尺男儿眼眶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