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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讨厌小孩子……
我对这些毫无自制力,稍有不如意就大吵大闹,不知道社交距离,会大声对别人的痛处指指点点,还没完全社会化,因此能毫无心理障碍地欺凌同类的小野兽……充满抗拒。
我想这种心情可能从眼神里传达出去了,原本乖乖跟在白珩身边的小孩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和我彼此如临大敌地对视。
但白珩仿佛全无所觉,反而把那孩子往我的方向轻轻一推,双手合十地恳求道:“阿婵啊阿婵,可以拜托你收留这孩子一晚吗?”
“……”
白珩的眼里充满期待,连那对雪白的狐狸耳朵都立了起来。
我不由回想起在那个无人小行星的短暂夜晚。每次我从空间折叠设备里拿出什么生存物资前,她都会装模作样地对我许愿:“阿婵啊阿婵,我们可以拥有热腾腾的食物吗?”
“阿婵啊阿婵,我们可以拥有干净的清水吗?我推荐鳞渊冰泉。”
“阿婵啊阿婵,这里晚间真是冷飕飕的,我们可以挤在一起睡吗?”
像是等待投食的小狗,湿润明亮的眼神让人很难拒绝。
满足她要求的同时,我也有取得某种成就的感觉——当然最后那个要求绝对不行——之后我甚至因为这段经历考虑过养些什么宠物,不过最终都因为怕照顾不好而放弃了。
但是、但是……
这次我实在点不了那个头,徒劳地用目光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试图找到没那么伤人的拒绝理由。
我总在这种时候,深刻意识到自己的沟通技巧有多无可救药,同时也对自己磨磨唧唧的性格感到绝望。
即使是想要拒绝的当下,我还是会去思考旁人突如其来的举动背后是否有什么缘由,比如,他们是遇到什么困难才来找我求助?是不是除了我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呢……
“拜托啦阿婵。”
最后击沉我的,是白珩在请求时说的话:“我在朱明仙舟也不认识别的人,只有你能帮我啦。”
我对这个处境太熟悉了。
我真的不擅长社交,因此过往每次遇到困境,即使想要求助也是举目无亲……何止只有某人能求助,我是完全没人能求助。
于是听到这句话,我感同身受地犹豫了,踌躇了,接着就迅速丧失拒绝的主动权。
等到白珩离开,我后知后觉地惊恐发现,除了手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特产和佳酿,眼前还有一个十来岁的柔弱幼崽急需安置。
白珩说,她在小孩的住处做客时没当心把人家的房间弄炸了——我真的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如今正要紧急收拾残局,在那之前,这孩子就先托我照看一会儿。
我……我好紧张。
相较之下,幼崽本人反而展现出令我大大松了口气的镇定和理智。
至少他没有一和熟悉的大人分别就哇哇大哭,引来地衡司的人怀疑我虐待小孩,把我带走;也没有因为疑似被丢下而乱发脾气,对别人拳打脚踢折腾不休……
我俩面面相觑时,我注意到他有双千锤百炼的钢铁般,稳定而坚固的深灰色眼睛。但也许是因为微微下垂的眼尾,本该冷锐的颜色在他脸上也变得柔和起来,而嘴巴在不自知中倔强地抿起一点,又使他看起来在谨慎地忍耐,忍耐进入陌生领地的不安。
确实还是个小孩子呢……
十几岁,对于长生种来说还是太小了,约等于还在满地乱爬。何况他看起来有点怕我……说实话,这反倒让我放松了一点。
低头和他对视半晌,考虑到身高带来的压制感,以及为我们两方颈椎好,我默默蹲下来看他。
“阿婵……姑娘。”
在我尚且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进行开场白的时候,小孩可能是从我这个举动里感受到友好,有点磕绊地开口自我介绍:“我名应星,是朱明工造司的匠人。白珩姐姐太过担心我了,我前来工造司求学,自然能够照顾好自己。其实不用如此费心……”
咦?
我这才从无所适从的情绪里脱离出来,发觉身高才到我腰的小小少年确实穿着工造司的制服,腰间别有便携的工具箱。离得近了,还可以嗅闻到那种整日和金属零件打交道的人特有的,铁与机油的冷硬气味。
应星,应星……
这名字我并非全无印象。依稀记得,怀炎大人最近确实收了个外来的天才小孩做徒弟。听说那孩子很是刻苦,每日只顾着埋头学艺,不过我的活动范围有限,还从没碰见过。
况且……
我有点诧异地想起来。
不管是在哪,那些个匠人谈起那名“有天赋的孩子”,口吻里最多的不是妒羡或者憧憬,而是可惜、疑惑。
“可惜啊,只是短生种……”
“怀炎大人怎得如此看重那个短生种的孩子?纵然他天赋绝佳,再过上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