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回见到景元,都难免触及记忆中与镜流有关的往事。
排除某些说出来怎么想都有些酸的小心思,其实我偶尔——特别是在他身上发觉和镜流的相似之处时,多多少少会把对镜流的好感投射到他身上。这么想想,景元对我的亲近大概也是同样的道理吧。
而他越是友善,我在下意识拉开距离的同时也忍不住略觉心虚。像是他为剧组杂事特意跑一趟,我却把人堵在门口说话,确实不太妥当——但我据守领地的心意非常坚决!是不可能妥协的。不过,在他好似有些遗憾地准备道别时,我喊住了他。
“……稍等一会儿。”
我说完半掩上门返回屋内,在翻找想要的东西上花费了比预料中更长的时间。
再次回到门前,景元大概等得有些无聊,走到院里那棵银杏树下抬头观察树干上深深浅浅的划痕。
那是幼时我为了比身高刻的,幸运的是那会儿这棵树已经长成,没有发生什么树比人长得快的惨剧。
最上面的那一道划痕比景元如今的个头还高一些,毕竟我那时要年长几岁。他用手指比了比差距,微微踮起脚,发觉能够到后几不可见地松了口气……抬眼就和蹲在树杈上好奇地探头探脑的团雀对上视线。
……
两方面面相觑。
景元轻轻眨了下眼,唇角眉梢漾开见到可爱小动物时情不自禁的柔软笑意。阳光透过树梢落在他脸上,为那笑脸点缀烂漫的光影。
啊……果然还是小孩子嘛。
正因为他这种在可靠之余偶尔流露的孩子气,我有时才会产生应该作为长辈照顾他一二的想法。
我稍稍拉开门,景元听到动静就往后踩实地面,若无其事地站好,笑着回过头问:“阿婵姐姐,是有什么东西要托我带给师父吗?”
那倒不是……为什么会忽然提到镜流?虽然我和景元相处时的确常常想到她,但可从来没主动提起过。
……好吧,不如说我就没怎么主动和他说过话。我在反省了。
“是给你的。”
我看到他略有讶异的疑惑表情,完全明白了自己在他心里的印象,补充道:“等会儿要下雨。”
仙舟的昼夜变化、天气交替基本都是由稳固洞天的穹仪控制,除非它哪天坏了,否则你完全可以相信天气预报,说下雨就是会下雨。
我递过手里的印花纸伞。景元看到它,神情颇为微妙地“啊”了一声。
怎、怎么……我知道,这种花里胡哨的幻戏周边伞撑出去可能需要做点心理建设。但总比没有好吧?
“谢谢你,阿婵姐姐。”
好在这小孩还算识趣,没有对我选择雨具的品味多说什么,接过伞后乖乖道谢。
我关照也关照过了,松了口气正准备送客。他忽然又开口说:“说来,再过阵子就是师父的生辰,阿婵姐姐要不要和我一道为师父庆生?”
“……”
这个提议把我难住了。
我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但想到毕竟是一年只有一次重要日子——虽然以镜流的年纪,每年一次的生日也已经过了七八百次,估计不会放在心上了。何况她本来就不讲究这些。往年我都只准备了礼物,而鉴于她外出征战的频率之高,也不是回回都能及时送到,隔个几天几月几年再收到反馈也是常有的事……
但是,但是……唉。
我认为既然有机会,当然是要为镜流庆贺生辰的。尤其这个主意还是景元提出来的……我都没想到!
可因为一些阴差阳错的事故,我如今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镜流。我有时怀疑仙舟人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遗忘保护机制,否则再痛再悔的事,时间久了也就淡忘了,魔阴身概率恐怕都要直线下降——而我也不会把五十年前的尴尬事记到现在还翻不过篇。
“难得今年生辰不必在战场上草草度过,师父见到阿婵姐姐,想必会很高兴的。啊,不过……”
我的纠结大约很是明显。景元察言观色,见我不说话,又体贴地为我找补:“阿婵姐姐近来那么忙,能抽得出空吗?倘若误了拍摄日程,也不好向神策府交代。”
这倒是个姑且说得过去的借口。他周到得都让我有些惭愧了。我思来想去,踌躇良久,最终还是忍痛拒绝了这份邀请:“嗯……你帮我把礼物带过去吧。”
景元先前为我找了借口,听到回绝却没忍住流露些许遗憾失落。但他很快将这丝情绪掩饰过去。
“原来阿婵姐姐都准备好了。”
他很不好意思似的,“我还没想好要送什么。本以为能和姐姐你一起准备,请你帮忙做个参考……”
说到这里,他卖乖地笑笑,抬眼看过来,眸光明澈,犹如波光粼粼的金色湖水,带着些许稚气的脸庞浮现几分不自觉的祈盼。
我:“……”
果然再懂事的小孩也是小孩。这些小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