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巨大的赤金烈日高悬穹顶,狂暴的阳光直射而下,毒辣得令人头晕目眩。
两军阵前,金属制成的武器猛然相击,轰鸣声回荡不散,钢针一般刺穿了脆弱的耳膜,马匹嘶鸣,周围的骑兵们连连后退。
空气中弥漫着浓稠的血腥味,又或许,那是贺景恒胸膛翻涌上来的血气。
血珠从金色的弯刀滑落,碧草染血。银铠覆身的贺景恒缓缓抬目,望向了漆黑骏马上的年轻男人。
那是他曾经名义上的小王叔,辽月战功赫赫的摄政王,秦王燕珩。
在三年前的那个酷夏,尸横遍野的布喀江畔,他们定下了停战盟约。
可是贺景恒毁约了,因为一个女人。
抬眼望去,只见燕珩墨色的钢铠豁开了一道深长的裂口,距离心脏不过寸许,鲜血殷红,正自不断洇洇浸出。
如果换一个人,可能已经死掉了吧?
但绝世高手过招,又岂能毫发无伤?贺景恒亦没能好上多少。
武器相接,绝大的冲击之下,右手手骨碎裂,肋骨也断了好几根,积压的淤血正自不断上冲。
然而,相比于肉//体上的痛楚,心口的阵阵剧痛更让他难以忍受。
绝对的死寂之中,贺景恒的身子晃了晃,再度想起了那个明艳如霞光映日的少女。
贺景恒遇见江昭宁的那一年,她只有十三岁。那时,大家都以为她是大漠的小圣女,她还不叫这个名字。
少男少女,在最天真、最纯粹的年纪相逢,在一次次的相处及试探中动心,爱意犹如点点星火,越烧越烈,几乎可以燎原。
彼时,母族势旺、父王受宠,加之自身天赋卓群,贺景恒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江昭宁了解他的野心,认可他的作为,目睹了他经历的一切,包括狼狈与彷徨。
曾经,他们在绚烂的晚霞下互许山盟海誓,在皎洁的月光下青涩地接吻。江昭宁说,他是翱翔天际的雄鹰,连漫天的神明都会保佑他。
甚至到了后来的危难关头,江昭宁算尽天机,依靠灵术和阵法,一举推翻必败的棋局,为他谋出了一条生路......
贺景恒曾以为,他和她会永远相爱。
为什么偏偏......
一个是他爱入骨髓的女人,一个是他尊敬认可的对手。
然后在贺景恒满天下找人的时候,忽然有人与他讲,燕珩和江昭宁是情人。
等回过神来,事实的真相就是,所有人都在骗他,瞒他。
贺景恒想,原来在三年前的夏天,在动/乱中失去父亲与弟妹后、丢弃先王赐予的姓名后,连自己的未婚妻也被夺走了。
那是贺景恒唯一的太阳。
他无法接受,所以他付诸了行动。
清风拂面,贺景恒无声地咽下腥咸的血水,扬起苍白如纸的面容,神色中隐隐带着刻骨的癫狂。
青年的薄唇翕动,嗓音嘶哑又低沉,却莫名的清晰,随着料峭的春风传到了燕珩的耳畔——
“王叔,你他妈真的是个混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