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饭桌上又重归安静。
“放心吧,岑檐能处理好的。”严冀把红烧肉推到祝诀面前。
岑檐坐在医院的走廊里,看着“手术中”急救灯,恍惚了一阵。
他想起高一的冬天,徐稔连续红了三天的眼眶。
尤其是过年的时候,去外公外婆家,徐稔一见到他俩就情绪低落。
徐稔坐在老家平房的门槛子上,岑檐拿着一盘水果坐到旁边。
“听说今天傍晚会下雪。”徐稔塞了一瓣橘子进嘴里。
“嗯,不过,不会下太久的。”岑檐第一次有机会看老家的屋檐,他盯着破旧的墙顶,妈妈好像说明年要修一下,“你,这几天心情不好?”
“我?嗯。”徐稔想了想,觉得这件已经发生的事对岑檐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祝诀,高三的祝诀一个月前说,外婆去世了。”
岑檐愣住,他转向徐稔:“真的?”
“嗯,你和妈妈处理完丧事,要回家的前一天晚上,她给我发的消息。”
“那你呢?因为在国外没能回来吗?”
徐稔忘了这一茬,险些圆不回来:“嗯,大概是吧,祝诀没说。”
“那外公呢?”
“外公去世得更早,高二开学没多久,就去世了。”
岑檐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逼迫感,活生生的人就在自己眼前,满脸笑意地拿各种零食来,可你却清楚地知道,他们在哪一天会离开。
傍晚时分,日暮低垂,小雪渐飘。分不清是雨是雪,徐稔伸出手接住,还没等看清,就已经融化在手心里了。
提前知道结局,等待那刻来临之前的每一秒,都是温水煮青蛙,任由水逐渐沸腾,将自己淹没,煮烂。
那种疼痛,是慢性煎熬,失去扑面而来的冲动情绪。
甚至都快忘记,直到那刻突然发生,疼痛感加倍,爬满每一处神经。
那天和徐稔坐在门槛子上,落下的夕阳很红,侵占岑檐的目光。
岑檐再抬头,一晃眼,那抹夕阳已变成面前急救室的红色急救灯。
“其实,你有点在意期末考试成绩的吧?”岑檐又被拉回老家的记忆中,徐稔快把一盘子橘子都吃完,“第一次没拿第一,而且还是第五。”
“有一丝,但也没那么在意。更何况这次拿第一的是祝诀,你的好朋友。”
“你还挺慷慨的,这也能自我安慰?”徐稔笑了。
“只是一次成绩而已,考差一回,也没什么。”
徐稔啧啧几声,突然好奇:“那如果我告诉你,你高三的期末考试,和这次的排名一模一样呢?”
岑檐晃晃脑袋,思绪回到现在。手术还要一会儿,他在医院的电梯间里待着,开点窗户,吹了会儿冷风。
“岑檐?你怎么在这儿?”
岑檐抬头,看清来人的脸。
“是你啊,音乐老师身体又不舒服吗?”
方修时依在窗边的不锈钢扶手上,看样子是忙了好一会儿,忙里偷闲休息一阵子。
“嗯,你呢,今天上午看你没来上课,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
“大家都议论你,说你没拿第一不敢来上学了。对了,你知道你排名了吗?”
岑檐轻笑一声:“知道。”
“大家也就是开开玩笑。”方修时搂住岑檐的肩,才发现他的肩膀异常僵硬,“怎么了?”
“我外婆,熬不过今晚了。”
方修时闻言顿感抱歉,他一时没说话。
但他还觉得奇怪,岑檐这样笃定的语气,毕竟不论情况多么危急,至少也该保留一丝希望,而不是说这种丧气话。
岑檐很平静,除了一直看着手术室的方向,没什么情绪上的波动。
“不会的,会熬过去的。”方修时还是象征性地安慰了一句。
岑檐没再搭话,他早已知道结果。
说不上来的滋味,如果自己不知道手术结果,心里还能残存一点希望,而不是坐在这里麻木地等待最后通牒下达。
妈妈终于办好医院的所有手续,找到岑檐,方修时“噌”地站直身体,道一声“阿姨好”。
“这位是......”
“妈,他叫方修时,我们班同学。”
“哦哦,你好你好。”
三人挨着坐在手术室外面,妈妈累得倚在墙边睡着了,岑檐脱下自己的棉衣,披在妈妈身上。
岑檐不知道还要等多久,转头问方修时:“你怎么不去陪音乐老师?”
“我爸在呢。”
“嗯?”岑檐没懂回话的意思。
“我不想和他在一个房间里。”方修时头靠着身后的瓷砖墙,冰冰凉凉的,“我在医院里守着就好,有事也来得及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