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不仅是店小二,连惜云麝都坐不住了。
店小二支支吾吾半晌,想再劝的,可看眼前这两位都是一意孤行的主,多说无益,搓着脸牙疼似的出去了。
片刻从楼下传来店小二的声音:“快快,查查还有多少酒,不能再卖了……其他桌要?要也没有……今天的酒让人包场了……小点声,老板的脑袋现在就挂在二楼那桌,仔细伺候着吧。”
听着楼下动静,伙计们争相跑动,酒客们高谈阔论的主题俨然变成桐翡二人,惜云麝微微后悔。
原本想让桐翡出丑的,谁知她搞出这么大动静,牵连了自己,明日恐怕全城的人都会知道知府衙门两个夫人大摇大摆进了酒馆,要了十七坛酒,大哥一定会怪罪自己瞎做主。
主要是,十七坛酒,她能喝得掉吗?
就算她能喝得掉,府上哪有这么多银子可供挥霍?
自己节衣缩食,没成想凭空冒出个大手大脚的正室夫人,这家以后还怎么当,惜云麝脑门子一头乱,嗡嗡地响。
桐翡才不要看惜云麝那副脑袋想穿了的样子,自顾自站起身,来到窗边,凭栏远眺。
湖中碧波涟漪,几叶扁舟,远山朦朦胧胧,留下或浓或淡的简笔。
世界未曾改变,而她已身处异地,那些曾经厌倦的东西,忽然失去了,又好像回来了,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梦中。
房中二人各自遐思,屋中静悄悄一片。
“酒——来——咯!”
店小二的吆喝声打断了桐翡的神游和惜云麝的烦恼。桐翡转过身,吸着鼻子,手舞足蹈,动作几近浮夸地跨到桌边。
地上整整齐齐摆了十七个坛子。
未拆封的。
封条上写着酒名。桌上摆了四个小菜。
就这么简简单单一放,雅间里顿时弥漫开一股浓烈的酒香,若不是桐翡,其他人根本闻不出都有哪些酒。
桐翡顺手捞起一坛酒,在瓶口封条处闻一闻,弥香四溢,道:“果然是几百年前的‘女儿红’,有些东西啊,还是最初的好。”
惜云麝听得云里雾里。桐翡撕下封条,拔开酒塞,倒了满满两大碗,一碗留给自己,一碗推给惜云麝。
她双手举起碗,高高举到额头处,道:“喝了这碗酒,咱俩就是朋友了。”
这种“女儿红”色泽醇厚,酿造极纯,是以表面清淡明亮,实则酒性剧烈,堪堪两碗就让人觉得冲鼻子。惜云麝心中叫苦不屈,面上却实在不想认输,无所谓道:“好啊!”
桐翡心中“噫”了一声。可以啊,如果真是这样,以后就不愁没有酒搭子了。如果她在逞强,今日正好测测她的量,反正我号称千杯不倒,护她周全便是。
一仰头,吓一跳。
惜云麝不声不响都喝一半了。只是样子不太……高雅。
仿佛在喝汤药。捏着鼻子,瞪着眼睛,皱着眉毛,要与那碗酒同归于尽的样子。酒性必然还未透到皮肤,可脸上已红通一片。
一看就是太紧张了。
惜云麝咕咚咕咚终于一口气把那碗“女儿红”干掉了。
“好!”
桐翡喝了一声彩,拍拍手,把自己手中那碗也干掉,果然美酒怡人,顿感全身的血管流进一股甘露,说不出的畅快。桐翡咂嘴品味半天,放下碗,试探道:“还行吗?”
两人的酒量实在不在一个档次,桐翡在酒桌上从不强求。原想说不行就喝点茶吧,谁知惜云麝冷笑一声,满脸通红地盯着地上的酒坛子,道:“还要喝哪种?”
桐翡刮刮眉毛,心道这就不怪我了,是你自己要的哦。
虽说有种坏坏的看好戏的冲动,手滑过那坛“烧刀子”,她还是心一软,又提了一坛“蔷薇露”上桌。
这种“蔷薇露”一般为人工冷萃,古时蔷薇是贵族品种,能做成酒酿的少之又少,因其淡淡的香味,又具美颜功能,不容易醉,在宫廷女眷中尤为盛行。
倒上。
桐翡端碗在嘴边,悄悄观察惜云麝的样子。
兴许刚才的“女儿红”打了头炮,显得这碗“蔷薇露”清淡了不少,惜云麝又是仰脖子捏鼻子,走完一套流程,碗里滴酒不剩。
惜云麝把碗翻过来,笑道:“怎么样?再来一碗?”
光听这个声音,很正常,甚至带着轻松的笑,可看上惜云麝一眼,便发现事情远远不是这样的。
惜云麝的眼神忽然对不上了,朦朦胧胧飘忽着。脸上红霞遍布,霞光浓烈如火烧云。一脸痴笑,本来脸就圆,看上去就有些傻,像村头从小脑子烧坏了看见人就傻笑的二妞。
桐翡忍不住想笑,猛然发现惜云麝扯住自己的领口,手指翻动,开始脱衣服。
也是。今日刚一见面就被惜云麝隆重的着装惊到了。想不到听个戏还要穿成这样。宁可热死,也要装出那个范儿,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