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鸾子折回去找扬风夷,谁知半路又碰上了早上那个黑脸小捕快,他又领着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面色难看地找上了我们。
“二位姑娘,这苏烟衣坊的掌柜,说是给你们送衣裳的。”
这次倒是个来历很明的人了,只是我真快被这捕快小兄弟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逗笑,问:“给我们送衣裳?”
掌柜手里捧着大大的包袱,恭恭敬敬陪着笑说:“两位便是阮姑娘和绿姑娘了吧?这衣裳是昨日古公子定下的,今天一大早古公子便去店里打了招呼,让我们把两位姑娘的衣裳送到这里来。”
我:“……哦?”
阮鸾子:“……哦。”
我们于是半道改去房间换下了摸爬滚打好几日的衣服,冬衣不必量体裁剪,我居然有绿色的可穿,古羽芙真是琐碎得令人发指。
扬风夷这几天都需得卧床养病,但这才一夜半日就已经让他整个人都形销骨立了。我告诉他我们方才的谈话,以及朱邕和古羽芙已经出发,他面露疑色,直问:“你为什么觉得那两个人不是无辜的人?”
——这话阮鸾子早已想问,大约林严他们也都想问,只不过方才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让他们暂时没说出口罢了。
扬风夷接着说:“还是你觉得引我们来这里的人,不会平白滥杀无辜?”
这话问得有些犀利,好像我早已知道引我们来这里的是什么人。
“林严说也许有人在清照藏信的时候看到了,但这是不可能的,且不论会不会有人看到却不阻拦,光是接触过清照的人,那天之后,没有留下一个活口。”我说,“藏信之事青松门不知情,这是我意料之外的,扬风夷,所以你没有向任何人说过这件事?”
扬风夷微微眯起了眼睛,“你不是也没有吗?”
“我有。”
阮鸾子睁大了眼睛,先是惊我先前隐瞒,又是惊我此刻坦诚,扬风夷的眸光则变得深沉如海。
“我和清照在一起的时候,她不让我饮酒,即便是真的高兴,也只给一杯果酒尽个兴罢了,因为我那时酒量极浅,冬至夜多喝了一杯就醉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我低声说着,“事情了结,我离开苏州后去了个地方安心安意痛饮了一场……我很快喝多了,大醉当中告诉了一个朋友那张字纸的事。”
阮鸾子当下惊诧,脱口而出:“是什么人?他会做出这些事吗?”
“正因为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他和鬼灯笼有什么关联,所以我才迷惑至今。”我看向扬风夷,“但他若是针对我的,这件事便与你无关。”
扬风夷双目泛红:“那画呢?”
我摇头:“不知道——我会查出来的。”
他握紧拳动了动唇,我叫他的名字:“扬风夷。”
他一怔。
“你等身体好些,就回苏州吧。清照她在苏州城外,身边有至亲的侍女和多年忠心的仆从,是你和我亲手安葬了她,从那天起这茫茫世事就与她无关了。你可以守着她,念着她,但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扰了她的安宁,我希望你以后能好好的,因为这个世上会惦念她的,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我也答应你,一定会寻出利用清照设局之人,让他付出代价。”
扬风夷缓缓垂下眼帘,双目赤红,久未说话。
我知道他会答应的,说来也奇怪,我本没有这么了解他。
于是我看看阮鸾子:“我们走吧。”
——和小林先生说我们要出去一趟,他没有多问,大概是明白问了我也未必会说。
入了腊月,金陵街头有了好些年货物品的摊贩,讲究些的临街商铺也已换了檐下的灯笼,这光景熙攘生动,无比熟悉。
阮鸾子毫无上次逛街的好心情,她问:“久幽,我们要去哪里?”
“去打听一下李神医的事,他毕竟是金陵人,虽然时隔这么多年,但我们说不定还可以问出一点蛛丝马迹来。”我又微笑看她,“你想知道我那个朋友是谁吗?”
“是你的好朋友?”
“算不得是好朋友,但是认识很久了。”
阮鸾子稳定心绪,笃定道:“你肯定十分相信他的为人,否则也不会觉得那两个人都不是无辜的,你是认为他就算设这么个局要引你们出来,也不会随便杀人是吗?”
我觉得很意外,不由点头:“啧,他若也像你一样了解我,就不会做这些事了。”
“可他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不知道,兴许是要借我的手去做一些事情吧。”我毫无根据地想。
——也不算毫无根据,就比如李少君那位不知身份的顾姓友人和已知身份的阮姓友人,都有可能是我要面对的。
阮鸾子追问:“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站定,看向她回答:“我打算同他绝交,此生再也不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