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已经来不及了。”
说完了这句,顾颖君敛容起身。
他的身形高挑,稍显年轻单薄,我看着他的背影,莫名想起了成双。
易家虽是朝廷将门,可几乎与整个宴国的江湖门派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能同易家结亲,对关中顾家而言确实百利而无一害,那么顾颖君自己,对成双有几分真心呢?他们在梅宅寥寥谈了数言,那时候,成双是真的高高兴兴前来赴宴,而顾颖君并不是。
这样说来,自从我踏入梅宅起直到我出了青松门,一路都与他们形影不离,我当时厌恶留字这样的行为,却不知道根本就从未脱离他们的掌控。
古羽芙紧抿着唇,问:“为什么来不及?”
“其实在如何处理鬼灯笼——当时还没有这个名字——这件事上,我父亲和李前辈并没有很大的分歧,我父亲甚至并不十分关心,毕竟那个时候我母亲的身体才是他最在意的,一个未成功的药物,妥善毁去便是了。李前辈考虑之下,准备将已有的毒物全都带回渠国,以便安心钻研,找出解法,我父亲自然同意。”顾颖君声音低沉,“可是那个时候他们才发现,鬼灯笼,失窃了。”
古羽芙和阮鸾子都睁圆了眼睛。
……失窃?
这好像,有点,草率了吧?
“难以置信,是不是?毕竟这样的东西,肯定要严加保管,不是么?”顾颖君轻笑了笑,脸色却如冰霜,“可是,当时他们身处别庄,知道这件事的人不超过十个,都是心腹。”
古羽芙眉头紧皱:“那查出来是谁了吗?”
“没有,”顾颖君冷冷说,“当时,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就好像那是凭空消失的,从那时起,除了李前辈手边留存的一点,这东西便落入他人之手,继而飞快流散出江湖。”他微微停顿,接着又说:“人人都说鬼灯笼是黄独帮之物,而黄独帮又是李前辈所创,但是第一次有人丧命于鬼灯笼的时候,李前辈甚至还没有离开顾家别庄。”
阮鸾子悄悄呼出了一口气。
大概是渴了,她默默去够茶盏,古羽芙留意到了这边的动作,自然而然沉默地伸手帮她倒了一杯,他脸色不怎么好,脸都没抬。
我眼光不经意扫过他俩,再抬起眼帘,看到了顾颖君收回视线的动作。
体察入微。
如非如此,也不会发现这些私隐之事。
我道:“阮前辈告诉我,渠国万安十七年冬天,友人将一小瓶鬼灯笼交给了他,托他妥善保管,我想,那人就是李少君。”
顾颖君思忖道:“那不久前李前辈和父亲大吵了一架,父亲希望他能放下,不要再为此物奔忙,大概李前辈也知自己终究无法如愿,只能托付他人了,但我真不知道他去了帝子谷。”
我心中感慨,道:“这些都是顾大侠跟你说的?”
他笑了笑,眸光飘渺:“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父亲就将我当作大人了。”
我又道:“刚才你说,第一次有人丧命于鬼灯笼的事,时间大概也要早于覆峡山庄的记载。”
顾颖君颔首:“是早于覆峡山庄示于人前的记载。”
我笑了一下,“覆峡山庄所知的全貌,和能告诉他人的那部分之间,兴许隔了千山万水。”
顾颖君也笑了一下,“嗯。”
我想了想,还是说:“但是覆峡山庄告诉我,万安十八年,李少君和顾大侠先后离世,他用的词是‘死于非命’。”
顾颖君沉默片刻,他重复了‘死于非命’这几个字,“时至今日,我都不知道父亲和李前辈究竟是如何死的。既然覆峡山庄说是死于非命,那就是死于非命吧。”
我觉得很有必要解释一番,便说:“我去覆峡山庄问消息可是付了……付了代价,人家没理由不告诉我。”
顾颖君眯起了眼睛:“四年前我去覆峡山庄的时候,方庄主可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我一笑:“可那不是我的错。”
顾颖君一顿,那点不平神色消散干净,他道:“我……失言了,前辈见谅。”
我叹了口气:“别叫我前辈——四年前你去覆峡山庄,是因为当时黄独帮被灭后,有什么特别的事让你留心了是么?”
顾颖君神色微滞。
他大概并非在犹豫,毕竟茶过几盏,话已经说到了这里。
“绿姑娘猜得不错,”他慢慢说道,“当时,我亲眼见到本该已死,或至少也该被擒的黄独帮的人,出现在了我关中顾家。”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他是黄独帮的人——”顾颖君微微直起了脖子,整个人如一柄僵直的弓,“因为我听见了他们说话。我亲耳听见,他说‘属下愧对主人,这次青松门倾巢而出……属下是寻了替身才躲过了他们的搜查,这才拼死逃了出来,可是本帮已经……无力回天了’。当时渠国苏州清照阁之事早已传遍江湖,黄独帮被灭,人人拍手称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