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却要抛之脑后吗——”
孟云泽转头看向李轫,见他面现冷色。
薛侍郎缓缓开口:“先帝东征高丽,击灭突厥,有浴日补天之能。他的子女渴望创下他们父亲那般伟大的功绩,功垂千古,名留青史,可不是每一位帝王都需要添上这一笔功绩。二十年来,天下仍旧是这天下,歌舞承平下的沉疴浮露,天灾物怪,民生凋敝,如颜令公说的,百官、万民,无不期盼王朝能够迎来全新的气象,一位贤明圣主。”
他一撩衣摆,垂首跪下。
那翰林学士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惊怔地跟着伏身。
“父亲……”薛奉颐无措地视线来回徘徊。
孟云泽坐不下去了。
李轫却无动于衷,看也不看跪地的二人,“贤明圣主?”
冰凉的茶水沿着案木的纹路往下滴。
孟云泽看了一眼李轫,怕他说出“何不扑杀此獠”的话来。
臣子悍不畏死,孟云泽却怕他血染松花园。
但李轫自有帝王的肚量,“谁教你这么说的?”
薛侍郎依旧拜向孟云泽的方向,口中道:“无关旁人,皆是臣肺腑之言。”
话至此,自然不欢而散。
李轫将纸窝成一团,塞进孟云泽的掌心。
孟云泽在他走后回神,展开纸细看,下意识地念出了声。
“……御前失仪,拖下去打。”
禁军侍卫领命,按刀大步上前!
“陛下!”
不光薛奉颐花容失色,孟云泽也被纸上的内容吓一跳,连忙改口,“念在苦劳功劳的份上,暂不处置,回去思过吧!”
薛奉颐赶忙扶起自己的父亲,她还要说什么,想是劝慰之言,可薛侍郎掸了掸衣襟,神态颇为镇定地站直身,对着这位许久未见的女儿并未多言,只拍了拍她的肩。
孟云泽进到屋去,见李轫盘腿坐在榻边,只是未点烛火,似是有些沉凝。
便在他腿边坐下,唤道:“陛下。”
李轫按了按额角,“你想问什么?”
“我们关上门来,就不谈那些不愉快的事了。”孟云泽道,“何况,郡亭宫只是一方小天地,与政务没有半分关系。”
说来,李轫自登基以来,对政务也算勤勉,出格的事虽有,但放在皇帝的身份上,历朝历代也不少见。
问题在于李轫年幼受召入京,在朝臣们看来不成气候,难以在宫闱下活得长久。再者武帝年迈不能主事,李轫养在长公主膝下,由内廷女官照看,少与外臣亲近,更是有软弱寡断的嫌疑。这女子养大的孩子,所缺的教诲不是一星半点,可见不会有什么出息了。
诸如此类的非议伴随李轫长成,这年,李轫头回离开京城,前往边陲与漠北铁勒部落议盟,寄希望百年之内再无战事,放开互市贸易。
于上下臣民而言,这都是件好事,李轫也能对外出面,做些实事。
盟书签订的当日,纸上未干的朱砂泛出血光。
达兰山会面,李轫周围的大臣们正当大功告成,举手相庆,筹备晚些时候可以办场宴会,李轫却一反先前态度——据传是那外族首领当着李轫的面,用胡语与手下打笑,“小崽子在女人窝断奶了没有?”
他以为李轫听不懂,可李轫却因为一句话下令将在场的诸部屠杀殆尽。
违背信义二字,李轫的风评直接越过昏君,再不复当初武帝闻东都秦王子生有重瞳相是圣明天子的传说,直奔成一个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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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水烧好了,叫主子沐浴过歇下吧。”
郡亭宫入夜火光点点,门外的宫人仔细查看送进屋里一应浴具。
皇帝的木桶是比孟云泽大上些,更宽敞,换洗衣物叠放在一旁。
只是虽孟云泽占着皇帝的壳子,却不敢用他的桶,讪讪道:“陛下,要我服侍吗?”
李轫也没下水,衣服整整齐齐穿在身上,“用不着。”
“是不是水温有不适?”孟云泽挪了一步。
“水温正好。”李轫道,他看了一眼用银勾挂在边上的帘帐,“伺候的粗心,倒忘了把帘子拉上。”
孟云泽沉默一下,忍不住道:“陛下,你是对自己的身体有什么避讳吗?”
李轫:“有什么可避讳的?不就是沐浴。”
“说的是,”孟云泽点了点头,“那洗吧。”
白雾升腾,萦绕在头顶。二人各据一边,孟云泽再看李轫。
李轫触及她的视线,若无其事地垂下目,抬手用大拇指按了按眉头。
“我洗了。”孟云泽背过身脱去外袍,这么一个人高马大的架子挤进一个小小的浴桶,颇显委屈地缩着肩埋进水里。
李轫手掌往下,捂住了半张脸。
“你宫里的人之前给我擦洗过,毕竟我是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