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楞伽经?”崔焕章明明记得自己抄的是金刚经。
楞伽经?
孟云泽也一愣,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崔焕章,不是叫你小子缮写金刚经吗,难不成抄错了?
一句话差点儿要出嗓子眼,余光瞥见李轫,男人那双眼睛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自己。
孟云泽脑后一凉,噤了声。
好险踩中试探。
但崔焕章的处境更难了,孟云泽生怕他嘴漏,下一句就将首尾抖落出来,可这家伙非但没有辩解,反而正色道:“楞伽非凡愚可入,是为不可往、不可到……”
他一面换了种极晦涩的语言,“缘生缘起,人之和合、离散、生死,一切法自有其阴晴圆缺。”
“若使水火相融,残宴重聚,计度执着,那便是堕入了迷障妄境。”
孟云泽犹自震惊。
再看李轫他居然站到火盆前,将手中的一沓纸丢入火中,只一眨眼,那纸张便蜷曲成一团灰烬了。
“我的金刚经!”孟云泽不自觉便伸长手去,但那吞了经文的火焰腾起,哪里有给她补救的机会。
废了这么多功夫得来的经文,竟被他轻飘飘地给烧了!
孟云泽心痛万分,想到以后怎么跟阎正则交代,却发觉周遭莫名安静,李轫和崔焕章一并看着她,氛围凝结。
李轫对崔焕章道:“你可以走了。”
崔焕章如释重负地一溜烟不见了,孟云泽可就没那么好过了,伫立片刻,瑟缩且无助地开口:“我若说是真心为了陛下祈福,您信么?”
李轫面上浮露出一个冷笑。
“滥用职权,谋取私利,”男人从她的背后缓缓踱步,“假传圣意——你知道是什么罪名吗?”
孟云泽看不到他的脸,“我……”
“当处以腰斩,放在二十年前先帝在时,当灭其三族。”
她脑海中已勾勒出自己躺在那里,被一斧头砍成两截的景象,继而想到自己一家老小躺平挨个斩,越想越可怕,上下牙打颤。
说不定这正是李轫能干出来的事,对他来说再擅长不过了,恐惧如枷锁勒紧咽喉,孟云泽顿感天昏地暗,转身扑到李轫脚下,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呜呜咽咽,“圣上,是妾错了,可妾身从未有僭越之心!”
李轫,“撒手。”
“妾也不想的,只是从来没有人教过,不懂得如何自处……”
“你还需要教?”李轫道,“再不起来就治你罪加一等。”
孟云泽只得松开手,磨磨蹭蹭地站起来,二人站得近,她却不敢对上眼,只做出一派抽抽搭搭的样子。
“听了别人的曲,拿我的琴去做顺水人情,你是会为人处世,把算盘珠打到内库,你掉的不该是眼泪水,而是脑袋。”
她静了。
“用我的官员解决你那点儿鸡零狗碎,知人善用啊。”
“什么也瞒不过圣上的火眼金睛……实属是妾身的不是,若有下次再不敢有所保留。”
“下次?”李轫眼风扫过来,“容我告诉你,国库十余载困于财,朝廷入不敷出的折子从长公主代为执政时,便如雪花积满案头,开内库以缓危局,从此笔笔开支明了。你擅动私藏……”
李轫声音不高不低,透着一惯的慢条斯理,却无法忽略隐在其中的暗礁险滩。
孟云泽观男人已是要把话锋转向怎么惩治自己,极力地露出恳切的神态,“求陛下开恩饶妾身一命……”
她那张脸红的红,白的白,原本就叫祝姑姑画得不似人样,又被自个的手掌托来捧去,如同打翻了水彩盘子,此刻调动五官说不上哭还是苦笑,呈现出了异常诙谐的滑稽之态。
李轫一垂目,尽收眼底,再要出口竟成了一声笑。
她意外地小心抬眼,男人的脸上是从未见过的明晃晃的笑意。
李轫忍不住地道:“花脸猫。”
从他那积重压人的威势下,露出了与他年轻面容相符的意气来,如朗月入怀。
“哪里像了……”孟云泽嘟囔着用手腕擦了擦脸,趁着气氛有所松动,“妾无知妇人,糊涂惹了笑话,望陛下宽宏大量。”
“嗯。”
孟云泽一看有戏,“圣上的气量非世上凡夫俗子可比较,不同于外人所言,妾心折服。”
“嗯。”
“那琴便原路送回,当做无事发生,如何?”
“既拿出来了,岂有送还的道理?白白替你担了这享乐之名?由你送给蓬莱岛,也以免宝物生尘,再同我说说那曲子弹得到底有多好?”
孟云泽怔怔望着他。
李轫没听她回声,便问:“还有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