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
这次跟上次进入神之领域的体验完全不一样。在半神晋升仪式里,亚修的灵魂虽然是被地狱砸碎成最缥缈的信息流才进入神之领域,但也正因为背负地狱,他的灵魂始终有‘锚点’留在现实,而不会完全融入神之领域。
但现在可没有地狱压着,亚修就像是挣脱父母牵手的孩子,迷失在五光十色的洪流里。当他全身心融入神之领域,徜徉在无限色彩的海洋里,他并没有被触手可及的真理吸引,而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世界是如此温柔。
不断流逝的生命,其实并没有真正逝去;兴衰消亡的文明,始终都在螺旋上升。世界确实无时无刻不在改变,但众生万物的生命同样无穷无尽,生死流转只是自然的轮回,我们永远没有失去,一直都在获得,山河奏鸣的天籁,日月辉映的色彩,聆听到便是我们的声音,观察到便是我们的颜色,这些取之不竭的宝物,才是世界对我们最大的恩赐。
亚修忘记自我,放下一切,与神之领域同化合一。全即是一,一即是全,他的思维超脱自我,国度,生死这些微不足道的囚笼,凌驾于世界的顶点,俯瞰万物的命运。之前难以辨别的模湖色彩,现在都清晰可见。
他看见了五根贯穿时空的柱子,其中四根厚重稳如磐石,一根虚幻柔弱细小。他看见了虚境七层里星河如瀑,群星辉映。他看见了一条背生八翼的巨蛇缠绕世界,吞噬六重地狱。
他是超越一切的存在,是神为万物镀上的色彩。
红色柱子、蓝色柱子、绿色柱子、粉色柱子似乎注意到他的存在,向他发出邀请参加盛宴。亚修无悲无喜,无知无觉,在这个光彩流转的美好世界,早有为他设好的座位。
名为「终末观者」的座位。
忽然,第五道幻彩柱子轻轻摇晃神之领域,将亚修从座位上颠下来,但很快其他四根柱子稳住了神之领域,并且伸出几条充满生命力的彩带,再次邀请亚修入座。
然而随着一声高傲的冷哼响彻神之领域,一道星光自虚境七层落下,斩断四根柱子伸出来的彩带。四根柱子顿时收敛所有声光,乖乖当好自己的柱子。
但少了柱子的引诱,并没有改善亚修的处境。他仍然缓缓往自己的座位飘去,这是神之领域的期许,也是命中注定的登基。
“亚修。”
沉睡的自我微微一颤。
“亚修,”剑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要离开我。”
就像是溺水的人在垂死挣扎,亚修硬生生将自我从神之领域的温柔海洋抽离,努力维持愚妄庸俗的自我不被高贵纯洁的神性渗透,重新连接上千疮百孔的魂躯。但只要他睁开眼睛看见那些充满生命力的光色,思绪还是忍不住被牵扯进去……蝼蚁怎么能抗拒成为巨龙?他这种卑微的生命怎么能拒绝伟大的权柄?
他呜哇一声跪在地上,魂躯崩裂出千百道裂痕,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碎裂。他哪怕紧闭眼睛也无法阻止斑斓色彩钻进他的眼球,手指忍不住摸上眼睛,试图摧毁感官来隔绝神之领域的牵引——
“没用!”死狂抓住他的手腕,飞快说道:“你的触觉已经碰到神之领域,你就算挖掉眼睛也还是会看见!大概是至高虚翼的影响,你的灵感高到可以洞悉神之领域的真理,但真理是有重量的,你的灵魂太弱小了,所以真理没有被你牵引,反而是你被真理牵引,导致你跌入神之领域!”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你主动降低灵感,用愚妄的幻想覆盖真实的世界,这样才能阻止你跌入神之领域!”
“你收束心神,平缓呼吸,认真聆听我的声音,将你的心交给我。”
亚修感觉自己被死狂扶起来,手掌也被紧紧抓住。随着冰冷的体温从她的手蔓延过来,死狂的声音在他心里悄然响起:
“你提着剑走在雪地上……雪很厚很厚,一脚踩下去会没到小腿。风很冷,吹到脸上感觉嘴唇都要裂开。”
“雪地……”
“早晨的雾气很浓,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旁边有一条河,大半河面都已经结冰堆雪,只要靠近岸边的小半河面仍在奔流不息。”
“山河……”
“你旁边的树林挂满了雾凇,今天的阳光很亮很柔,照在雾凇上面看起来就像是盛开的樱花。林间有小鹿穿过,只见风痕,不见实影。你提着剑经过这个世界,忽然有点累摔倒下来,双腿陷在雪地里跪着……你摸摸地面,雪是不是很冰很软?”
亚修闭着眼睛摸了摸地面,左手立刻陷入厚厚的积雪里,冰冷的寒意让他微微颤了一下。
“现在我扶你起来,”死狂将他的手放下来:“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亚修缓缓睁开眼睛,扑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他瞬间精神起来。在他面前不再是火树银花不夜天,也不是光怪陆离的神之领域,而是阳光明媚的北国风光,雪地冰河,山峦白雪皑皑,林木雾凇朦胧。
他如释重负地长呼一口气,苦笑道:“我还以为我回不来了。”
死狂甩开他的手,从烟盒抽出一根烟,刚叼着亚修就指尖燃火为她点烟。她抽了一口,说道:“应该没事了,只要你记得自己的幻想地狱是雪国,就不会再看到神之领域。”
“本来只有勘破虚境真实的术师才能直接看见神之领域,结果你这个傻子灵感高过头也能看见……要你变聪明很难,但要你变得更傻一点,你应该不会做不到吧?如果再出现这种情况,就幻想自己是一只在雪国流浪的拉拉肥,别每次都要我救你,很烦人的。”
“行。”亚修好声好气地应道,他转头看着眼前壮丽的雪国风光,问道:“不过为什么是雪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