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荷叶随阵阵秋风枯黄萎谢,雨仍是三天两头地下,潮气熏得人身上不得干爽,好在不会像酷夏时那样黏黏腻腻。这日逢城的天难得放晴,少见的蓝天引得城中人纷纷外出,暖阳蒸着满城的水汽,家家户户都急忙忙把被子衣物拿出来晒,晒得蓬蓬的,似一个个馒头。李辞彦蹲在房顶眯着眼远眺景惜诵跑马,嘴角不经意露着笑,伸个懒腰慢慢把目光拉回,看见院子里阮棠蜷缩在藤椅上,半个多时辰了仍旧保持着一个姿势翻看那本巴掌大的小册子。
秋阳有些晒,阮棠抬起一只手,宽大的袖子垂下遮盖住她的脸,她借着绸布过滤下来的阳光,看完了手中册子最后一页,摸摸脸,已是满脸泪痕。
这本袖珍小书是缪叔的侄子塞给她的。当时他们从鸾鸾墓里带出了一本破破烂烂发黄的书,盗墓贼看得一知半解,只知大概是本日记。原件残损不堪卖不出去,缪叔的侄子将书扫描缩印成一本小册子,原打算交给缪叔研究。
那日他为何把书册偷偷塞给自己?阮棠猜了又猜,要么是他知晓墓主人活生生站在跟前,良心发现,把这记载着墓主人身世的资料交还原主,要么就是担心神秘组织那群人发现他私藏相关物品没有主动上交,将他再暴打一顿。后者可能性大些吧,毕竟盗墓贼能是什么好人,阮棠心想。
这册子藏在她的防晒衣里跟着她穿越回来。墓中昏暗,她惊恐无措,在墓室里被关了一天两夜,直到那日景惜诵到墓里去。阮棠出墓后调理了几日,方才有精神翻看这书册,一看吓一跳,竟是卫迟写的,记载着他们从相逢起发生的所有事。那些绝望的文字如深渊里的一条黑蛟缠着她,将她拖入冰冷黑暗的水底,她猛地坐直身子,随手抹去脸上的泪,似是刚从被溺死的绝境逃离出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李辞彦悄无声息跳到她身旁,微微俯身关切地看着她。阮棠抬起脸,一双通红的眼倒映郎朗天光,发白的唇不住颤抖。
“都是假的。”
“嗯?”李辞彦不解,“什么是假的?”
“都是假的……”阮棠忍不住又落下泪来,拉住李辞彦的袖子凄凄地道,“我很想你们……我很想惜诵……”
李辞彦慌了:“你莫哭,我去喊惜惜来。莫哭莫哭,惜惜见了你这样要伤心的,万一误会是我欺负你,把我打一顿事小,气坏了她身子事大……啊你先松手,我这就去喊惜惜……”
却是这时,一声清唳划破秋空,两人正纳闷逢城并没有鹤鸟,抬头却见一抹青绿缓缓而落。
“青鸟!”
阮棠扑上去,书册掉落在地。青鸟伸着脖子又叫了几声,任阮棠搂抱抚摸。李辞彦笑道:“惜惜派人几次寻找,都没找到它,如今自己飞回来了。”
青鸟长大了好多,站起来比李辞彦都高了。阮棠瞥见它腿上绑着一根退了色的黄发带,不由得一愣。
那是她的旧物。
“你从哪里来的?见到卫迟了吗?”
青鸟不会说话,只是弯着脖子挠了挠自己的翅膀。李辞彦摇摇头,道:“师弟以为你活不过来,我总有不好的预感,感觉他此番是去找容成济拼命……我送去的信不知他是否收到了。”
“我去找他。”
李辞彦诧异地睁大眼。
先前阮棠多少是带着对卫迟的恨赴死的,此次复活后也只是问了几句卫迟现状,得知他和冉虞鱼早成了北娄人尽皆知的驸马公主,就差婚礼没办了,冉虞鱼日夜等着他回去完婚呢,这几年冉央也是三番两次派人催他回北娄,阮棠原本就冷掉的心愈发如古井水般不起波澜。她是死心了,即使听李辞彦说起这几年卫迟过得多么清苦寂寞,也只是淡淡地说:“愧疚罢了。”
今天她突然说:“我去找他。”
李辞彦由衷替师弟开心:“我命人准备一下,走水路顺流而下,一日千里,不多时便可到桑陵了。不不不,等惜惜回来和她商议,我不敢自作主张。”
阮棠并不急,托李辞彦找了个布袋装小册子,而后将袋子用油纸包好绑在青鸟身上,拍拍它的头道:“你去找卫迟,他看到这个,便全明白了。”她说得很轻,像只是说给自己听。
景惜诵回到大门口时,恰望见青鸟腾空而起,飞向东边。
桑陵城的北门城头,军旗猎猎,风吹得银白的铠甲又冰冷了几分,明明只是初秋,寒气已笼罩住整座城池。这样的北风,逼得人眯眼回身,还有一望无际的沉沉阴云,从远山那头铺天盖地而来,厚得天光几乎透不过,于是城中人辨不清日夜,家家户户皆燃着烛火。反常罕见的天气,殷明慎立在城上远眺,眉头紧锁。
容成济遣退众术士,疲惫地接过热茶一饮而尽,揉着额角思索对策。殷明慎推门进来,忧心忡忡在他对面坐下:“阿兄,那卫迟妖人使的什么妖术,请来的能人异士试了又试,就没一个能破他妖法的?”
容成济轻摇摇头。
“一群废物!”殷明慎见容成济眉间川字更深,忙改口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