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眼见着自己节节败退,胸中对对手既是钦佩,又别有不甘。
林初朗得了胜势,艳压一头,缓缓提了劲道,准备一鼓作气将敌手制裁。
少年唯恐受制,铆足了劲,也暗思速决。他早在前些回合的交斗中看出林初朗并不想伤人,于是心生一计,且战且退,与他交战之间,退至莲池边缘。他觑准林初朗进攻时机,忽而收起剑势,停过一招,叫对手那剑径直刺来,并不抵挡。
林初朗未料到他突然停招,眼见自己那剑要伤到他,赶紧调转剑势,往旁偏去。却不想少年神色一厉,趁他逆劲之时迅速抬剑抵住斜偏的剑身,借力往莲池边一带,与他换了身位,又再出一剑,要把人逼进莲池,强分胜负。
林初朗被换到池边,剑劲难停,眼见要栽倒进去,心头忽乱,不欲跌落池中沾染淤泥。但若要止住剑势,只能向站在池旁那几人的位置运剑,才可顺势而停。他瞄过一眼旁边的梁雪雍等人,思量一刹,灵机忽动。于是咬牙转剑,剑锋撩过池边小荷,将莲苞斩至半空。
林初朗回身一瞬,运剑接花,花苞落于剑尖,并呈女帝面前,又朝她跪拜,道:
“臣郎祝陛下年年欢喜,岁岁无忧!”
梁雪雍见那剑袭过来时,本来心头震骇,不可置信,但此刻又见林初朗献莲于前,听他口中祝祥之语,观他面上红粉之色,心下倏得酣然,了然释怀,于他并无怪罪。
此刻的白衣郎君屈了一膝跪在她身前,颔着首低着眉,大口地喘气,胸膛起伏得厉害。素雅的衣袍沾上百花的香气,肩膀处落了桃瓣,他却浑然不觉。
梁雪雍伸手将那剑尖上的莲苞拿下,转着花茎瞅看几眼,又瞧了瞧跪在地上的郎君,忽然笑了。只见她走近一步,将那花苞戴在了林初朗的发间,缓缓道:
“这年年欢喜,岁岁无忧的好运气,朕要你陪我一同分享。”
说罢,将他牵起来,抬手拂掉他肩上落花,一面拿过他手中的剑还于自己腰间的剑鞘,一面轻叹:
“西子舞剑……妙哉。”
一旁的金徽酒见状,也拍掌称快,赞林初朗运剑确有李剑师遗风。
场中一时其乐融融。
此刻,却只有萧祺缘脸色不同。
他见女帝满心满眼地看着林初朗,方知自己弄巧成拙,本是逞口舌之快想羞辱别人,却反倒让人砸了自己的台子,感受着梁雪雍和林初朗之间的浓情蜜意,不免妒火中烧,胸中气结。
正是无处发泄的时刻,却见自己的随侍走到跟前,小心翼翼地致歉,称自己剑术不精,难以制胜。
“没用的东西!”萧祺缘暗喝一声,想着自己献人的目的没有达到,气急败坏到极点。谁知,他看着颤巍巍的少年,竟是扬手夺去他手中长剑,狠辣一挥,直接削断了少年半个手掌!
林初朗听到背后一声惨厉尖叫,回首一看,血溅衣裙,在白衣上开了红花。
他心头激骇,回过神时见那少年捂着血流不止的断掌蜷在地上哭喊,赶紧让流玉去唤大夫,同时目光瞪向萧祺缘,怒声质问:
“令君何故残忍至此!”
萧祺缘一时失控地拿无辜者泄了愤,如今回过头来,看着地上脸色惨白、哀嚎不止的随侍,听着林初朗的怒喝,抬眸看见女帝阴沉的面容,心头也别有些六神无主。
但很快,他强压下的内心慌乱,对林初朗虚笑一声,反问道:“林稚君难道没瞧见,这奴倌刚才想要害你么?”
他一说完,又对少年轻蔑道:“贱奴,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慧良善的,却不想你满肚子坏水,众目睽睽的地方还想着害人,真是胆大包天、罪该万死!”
林初朗看了眼地上痛得抽搐不止,意识逐渐模糊的少年,冲萧祺缘冷笑一声,回道:“那令君是要怪臣郎不体恤您伸张正义之心,将您的好意全作驴肝肺了么?人言‘橘随地化’‘犬依人势’,这淮北长不出好橘,东苑养不出好犬,难道也是它们本身的问题不成?”
萧祺缘心知他话里藏针,不仅责备自己砍了少年的半边手掌,更暗讽此前自己的猎犬咬人一事,心头怒极,恨不得撕了他的嘴巴,迈步上前想掌他的掴,可转眼见梁雪雍也在场,便赶紧打住这般想法,往女帝跟前一跪,先认了错,避重就轻地说自己识人不清、教奴无方,惺惺作态地请她责罚——言语之间,倒还有几分被那奴倌诓骗蒙蔽、不谙世故的委屈。
林初朗见他装乖充愣,恨上心头,齿关一咬,同样跪于女帝身前,将此前和萧祺缘有关的所有纠纷,包括李徽郎遇害之事,悉数呈报,恳请女帝裁决。
这桩桩件件的事赤条条抖落出来,青红皂白,皆有证据,林初朗原以为这多少能撼动一点梁雪雍对萧家族门的思虑,使萧祺缘得到至少熄其气焰的处置——他自知暗室漆黑,不求燃灯满壁,却只盼一点烛光,让他不至迷惘如斯。
可未料梁雪雍犹豫半晌,除却对萧祺缘道了几句无足轻重的斥诫,又做了再核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