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知道是下雨了。
他本想站起来去扶对方,却未料蹲身的时间太长,刚一起身便酸了腿,脚下发麻,反而被后起身的梁雪雍扶住了。对方揽着他的腰,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林初朗羞怯于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往旁边轻挣,想脱离梁雪雍的揽抱,但又听对方幽幽道了声“别动”,又道:
“朕带了伞,朕送你回宫。”
林初朗本想说小雨无妨,自己可以加快脚程走回宫去,却见女帝的随侍已将伞递了过来。
冥冥之间,他无意中瞄了那伞一眼,却是登时一怔,脑中唰地飞过一道闪电,叫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把伞素白的一把,已有点旧色,不是什么稀罕贵重的物什,可他却再熟悉不过。
“伞……伞……”
林初朗惊诧地念叨着一个“伞”字,脑中飞花似地飘过澜桥遇雨那日的一幕幕场景,转头再去看梁雪雍,仿佛所有的场景都重现于此时此地,而那个他朝暮思想、日夜难忘的人此刻竟然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陛下……陛下……”林初朗一面紧盯着面前的人,一面不可置信地往后退,口舌宛如打了结,半天说不出别的话。
他退了几步,又站住了,魔怔似的盯着对方看,脸上一会儿惊诧,一会儿欢欣,一会儿痴惘,一会儿怀疑,变化极快,像坏掉的万花筒。
“你问我常梦见什么,”梁雪雍朝他走过去,一步一步拉近距离,“我梦见一场雨,一座桥……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从上桥的马车上摔下来,被我路过救下……”
“他问我叫什么名字,问我家住在哪里,叫我拿着他的伞回家,叫我回家多喝点姜汤……”
她走到少年身前,伸手把他揽进怀里:“可是我的这个家,不是可以随进随出的地方,我只怕以后再见不到他,所以我设宴一场,请他来这里做客,然后把他长久地留下来,不叫他回他自己的家……”
“我还想看看,他到底什么时候会发现……会发现我们早就遇到过。”梁雪雍搂紧对方的身子,问他自己是不是很卑鄙。
“陛下……陛下……”细雨下得绵柔,林初朗被对方抱在怀间,身上有点凉,心里却蒸腾、缥缈着水汽。
他张了张口,千般万般的话堵在心口,最后却只道出那么几句任性的,苍白无力的。
“我讨厌您……讨厌您,”他揪着对方的衣襟,哭诉道,“陛下,你骗得我好苦……”
“就算是天上的神仙,也没有权利欺骗一个凡人……可陛下却瞒了我这么久,陛下……好可耻、好无礼……好糟糕……”
还想再说下去的话因为情绪的崩溃被淹没在决堤的泪水里,知道真相的少年把头埋在对方肩头哭泣,将不息的爱慕倾泻在一声又一声的抽噎中,仿佛这是他唯一能做出的报复。除此之外,便只剩下苦涩的喜欢,满溢于寂寞的心怀。
梁雪雍听见他哭,深深后悔于自己当初欺瞒他的行为,轻唤了声他的名字,沉声道:
“以后,朕不叫初朗再流眼泪。”
此时的雨下得大了些,斜斜地飘洒,她将伞完全倾向少年,说要陪着他回宫。
林初朗把头抬起来,见对方两个肩头都快湿透,把伞柄推了一推,不叫她偏伞。
梁雪雍却笑笑,又把伞移过去。
林初朗瞧得急了,哭着喊:“臣郎不要陛下淋雨!”
梁雪雍这才把伞往自己这边移了点,与他并肩站了,叫他搂紧自己,离得近些。
林初朗瞧她一眼,垂了眼眸,半晌,伸出手去揪住她的衣角,随着她脚步默默地走。
两个人便这样相互地依偎着,慢慢地走回了北宫。
一回宫中,林初朗便派人先伺候女帝的沐浴梳洗,又叫人端来置了熏香的烤炉,将她换下的湿衣放到衣挂上,由烤炉烘着;再派人去膳房熬两碗姜汤,做点甜软的酥糕备着,这才安心,自己也唤来亲近的随侍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