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那位昨夜于临安街一口气购入五千四百二十六枚鸟哨将多家玩物铺买空之事传得玉京人尽皆知。
买鸟哨,东宫,五千四百二十六,都不是什么稀罕字眼。
但这三者能排成一句话也太匪夷所思了!
好事者也只敢在心底猜测,姑娘家的玩意儿全买去能为什么?无非是那位个把月前迈入东宫高门的太子妃罢。
堂堂储君,傅沉砚之辈,传闻他虽凶残阴险,却从无人说他贪恋美色。如今娶了妻莫非要叫人改了他其中一个印象不成?
但这些无端的猜测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才好与东宫那位素来留在百姓心中的张扬狠有个平衡。
任谁也不敢在背后非议那位一二,那人手段之可怖使玉京乃至全禹游(1)皆无人敢在之面前招摇。
而在遥远静谧的东宫一隅,市井人心终究无法传入她耳。
风寒致使的四肢疲软令她今晨才将滚烫的温度褪去。忙碌了一夜,清晨终于昏昏沉沉睡了去,却又无法熟睡。
瑰丽东宫,与福瑜宫遥遥相对的另一笔墨浓深处,太子的脸色算不上好。
并非因他一夜未睡,而是面前堆叠成山的纸折叫人生厌,偏偏他甘之如饴的模样令旁的下侍幽然生起一股恶寒。
嵇白是凡人,不似那傅沉砚不分昼夜处理政事的死阎王模样。一夜未眠,纵他底子好些也难敌疲乏,脊背以布料作掩,轻轻靠在大敞的殿门边等待着什么。
“禀报殿下,方才典膳局熬了一碗薏仁粥,您去去残余酒气也好。”卑屈的尖锐之音自殿外传来,得了默许,不时一碗热腾腾的粥羹便置于傅沉砚眼前的苏木桌案上。
然桌前人久久不曾动作,嵇白立于大敞的殿门外,感受着内里持续一整个清晨及午间的沉默,他掂量着开口:“殿下若不食便叫人拿了去,免得碍了手边事。”
傅沉砚依旧沉默,目光却挪向一旁留有余温的粥,心神流连在笔下,却觉有一桩在意事叫他分了神。
连带狼毫笔尖下墨迹都粗重许多,瞧着生硬,不难猜测看了文书之人猜忌太子态度时必会渗出一层冷汗。
“一个个不长眼的,杵在这作甚?殿下不食,还不快撤了去!”声线尖锐的公公一抬袖,却被始终斜伫在殿门的嵇白拦下。
他轻敛着开口,说出那句憋了一上午的话:“殿下不食无妨,盛一碗给娘娘用罢。”
嵇白顿了顿,作势迈入殿内,一柄笔架前,他恭敬伸手拿走粥羹,貌若不经意地提了一嘴:“殿下,福瑜宫处女婢说,昨夜娘娘受了夜风,如今风寒侵体,您可是要探望?”
傅沉砚照旧不曾消减手下力道,不禁嗤笑:“来回犹豫良久,就为说这个?”
嵇白不语,娘娘生病传报殿下本是常事,不足挂齿,可自昨夜那件事后他反倒难做了,触及殿下逆鳞者素未有之,他也猜不透殿下欲从如何。
如何对那位太子妃。
“不必了,以为孤很闲吗?”
嵇白抬眼瞥了一眼专注于纸墨的傅沉砚,只仓促附和后便执着粥碗离开了。
纸上不合时宜处洇开一点浓墨,直透往下的十层。
*
与温泠月对周遭的一众猜测不同,平日里东宫的夜分外静谧。
花窗一角的落叶仿若眨眼间不经意就能定格,飘零在一池秋水边缘,轻缓漾开的水波一如此刻她眼中涟漪。
南玉离开前见到的最后一眼便是如此,纵然温泠月只是出神地抱膝坐着,那双眼也不是呆滞的,平静又不带丝毫攻击性的模样能让任何闯入者安定。
见南玉顿在门旁,温泠月回神冲她笑笑,以为她是不放心自己,“去休息吧,我已经不冷了,只是睡了一天,现下不困罢了。”
此话一出南玉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怔愣了良久,最终回以一个笑才离去。
娘娘,在想什么呢……
南玉不是痴傻的,她能瞧出来自家娘娘并不快乐,却又无能为力。
另一边,温泠月听见阖上的门,终于按捺不住丢下怀里的裹得严实的被褥,连鞋也不顾及踩上,赤着脚跳下床奔向圆桌上尚未来得及收走的杏仁乳酥。
酥软的糕点一沾唇轻松磕下一大块来,齿痕边缘的松碎簌簌往下落,转眼半块下肚,才稍解心尖痒。
不快乐,她真的很不快乐。
盯了这盘酥糕整整大半日,若非殿内上下都不许她食甜腻,她早就下手了。再怎么不适也不能吃一整天的清粥啊,连碟佐粥小菜都不见,叫她怎么快乐!
尤其是黄昏那位叫嵇白的小侍卫特意送来的薏仁粥,软糯却实在寡淡。瞧不出傅沉砚那一副酒肉不忌的模样,也喜在午后食一碗清淡。
她连连摇头,却想起当时小侍卫笑吟吟的模样,不禁腹诽,侍卫与主子竟能差出这么多来,想必嵇白在他手下也很痛苦吧。
她一定要离他越远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