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本不喜听这些个下人多嘴多舌,可看眼前张嬷嬷是自己奶母的亲妹妹,确也用心侍奉了自己这些年,他也便准了她说下去。
“王妃她素日里少食,头两天勉强还吃一些,这两日几乎奉上的饭菜都是原封不动地送出来!一个正常人,两顿不吃也饿得慌,何况两日不食?”
“魏府来的都说王妃打小便是如此,白间不怎么吃东西,到晚上饿了,膳房自会给她做些点心吃吃。可老奴盯了膳房两个晚上,却从未见过膳房有动静。”
魏撄宁吃得少,李穆成婚头一日也是知道的。这几天他都在外头吃的,不知她在家饮食如何。晚间,他也不曾见过她起夜就是了。
若张嬷嬷所言无误,那,确有些古怪。
“头前又有一事。”张嬷嬷接着道,“就在殿下回来之前,王妃独自一人去了后边的佛堂。她去了佛堂却不拜佛,而是去了西面的一间空屋子,一个人在里头待了许久。”
“再出来……想必殿下也瞧见了,她整个好像变了个人,容光焕发,哪里还有此前病恹恹的样子?这不是很古怪吗?”
“王妃古怪的地方还有!老奴常见她独自一人,嘴里叽叽咕咕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有时她在书房,老奴以为它房里头有旁人与她说话。可进去看,却又绝无旁人的影子……”
这倒叫李穆想起一桩事情来。那日他在郊外遇刺,他也瞧见过魏撄宁在一农户家虽独自一人却似与人说话的样子,后来神神道道的举动更是让人感觉怪异……
张嬷嬷此人虽然好事,却也不是个无事生非的。她之所言,定也不是胡乱捏造。
李穆亲到佛堂,进了西边那间屋子。可是,他除了觉得这间屋子晦暗无光,也并未发现有何特别的。
张嬷嬷跟进去之后则是立马瑟缩了身子,直说冷,随即还一脸惧怕道:“殿下,老奴头前一人都不敢进这间屋……从外头往里头一看,就觉得里头阴森森的透着可怖!这下进来,老奴就觉着……觉着像是有几十双眼睛直盯着老奴……”
李穆狐疑地看她,想了想还是让她去把怀恩叫了进来。
怀恩进来之后也不自觉抱住了自己,问:“殿下,您有何事吩咐奴?”
“你冷吗?”李穆问。
“冷啊……诶?为何这样冷呢?”明明是夏天,外头热死人了……怀恩想了想,又纠正道:“冷倒也不冷,只不过这屋里阴凉……挺凉快的。”
琼华苑那边,李崇俭已将李穆的举动告诉了魏撄宁。
“他已经起疑心了。”
魏撄宁正在膳厅。她假意尝了一口那碗老鸭汤,对身边女使道:“淡了,拿些盐来给我。”
女使便去拿盐了,魏嬷嬷则是皱了皱眉,她家大娘子何时能尝咸淡了?想必是故意。故而,她欲言又止,终没有说什么。
待到女使拿了盐来,魏撄宁足在汤里添了一整勺。
不多时,李穆回来了。他心中是疑窦丛生,面上却装得无事。只是,他每每打量魏撄宁的样子,都像是在探究什么诡秘之事。
用膳了。面对一桌子佳肴,魏撄宁极少自己吃,夹菜夹得殷勤都是为李穆夹的。
“你也吃。”李穆一如往常,给她夹了一块肉。
“我不饿。”魏撄宁反将肉夹到他碗里,连敷衍都不敷衍了。
“听说你这几日吃的少,可是身子不舒服没胃口?”李穆关心问。
“不是的。”魏撄宁摇头道,“我自打幼时生了那场怪病以来,便吃得极少了。”
“那……吃多些会如何?”李穆又问。
“吃多?”魏撄宁发笑,“吃多不会如何,徒徒浪费粮食罢!只不过,既不想吃,我为何要多吃?”
“有理。”李穆回道。“你既吃得少,下回便让膳房少做些。”
魏撄宁盛了两碗老鸭汤,一碗奉给李穆,一碗留给自己。
她一边吃着自己碗里的,一边还不忘叫李穆喝,“殿下前些天说要喝了补身的,我特意让膳房炖了,您多喝些,肉也多吃些。”
“好。”想到喝老鸭汤补身这件事,李穆的心情不由得放松了些。可当他拿起调羹喝下第一口汤,他险些吐了出来。
齁咸。
抬眸却瞧见魏撄宁喝得有滋有味的,他心中自觉惊异万分:这样咸,她是如何喝得下去的!?
而让魏撄宁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声张,而是在一刹迟疑之后将碗里的汤都给喝进了肚里,还大快朵颐,吃起了鸭肉来……
魏撄宁几乎以为被自己多加了一勺盐的老鸭汤仍然美味!但想到李穆喝第一口汤时的反应,她又否定了这一点。
他在忍耐。
他为何要忍耐?
用了膳,天也黑了。李穆浴身之时,魏撄宁百无聊赖。她来到后头凉亭纳凉,别无旁物,独独一壶美酒相伴。
李崇俭说她:“你今日所作所为皆是恣意。这样快让他知道,是否欠了些考虑?”
“往后他便是我最为亲近之人了。”魏撄宁道,“最为亲近之人,却要瞒着,我该活得多累啊。”
“他非是你的父亲,你的兄长,可未必能够接受你……”
话音未落,李崇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