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旖岚娇俏地唤了声:“夫君。”纵使相识多年,她每每见着白翊鸿那张风光霁月的脸,都还是会忍不住心下赞叹,所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大抵如此。
白翊鸿尤为娴熟地揽住了她的腰,低头,面带歉意:“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方才顾旖岚来到长安街时,他正在镖局忙着清算账目,明日就是除夕了,该结的款项决不可拖至明年。
“夫人,买书?”他这话虽问的是顾旖岚,视线却已从她的脸移至书摊,最后落在那男孩儿身上。
男孩儿自打从娘胎里出来,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俊模样的神仙眷侣,他手里抱着书,愣愣对视。
白翊鸿却蓦然开口:“你多大了?叫甚么名字?”
对方显然对此一问毫无意料,启唇,犹豫了半晌才道:“我叫阿川,八岁。”
顾旖岚斜眸瞟着自家夫君的侧脸,又听他语气和缓道:“阿川,你这样的年纪,应当进私塾才对,为何在此卖书?家中可还有亲人?”
顾旖岚听出门道来了,看来是这位一向悲天悯人的少侠又动了恻隐之心了,而那阿川已然垂下了头,耳根隐约泛红。
“阿川爹娘俱在,但娘亲卧病在床,爹爹在城东卖字画,阿川在此卖话本子,攒的钱只够维持生计,”他说着,将脑袋又往下埋了埋,似是在掩盖自己的窘迫,“阿川,上不起私塾。”
白翊鸿追问:“你爹是读书人?”
阿川小声答:“爹爹早些年中过秀才。”
顾旖岚是最听不得这种事儿的,她心有多善,白翊鸿与她刀光剑影闯过那么些年,他最为清楚。
眼瞧着她就要将荷包里那锭银锭子拿出来了,白翊鸿却握住了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微笑。
白翊鸿抬手于空中轻扬了两下,旋即,两名身着灰白色劲装的少年男子走了过来,拱手道:“师父,师娘。”
顾旖岚这才发觉他竟是带了人出来的,想来这白少侠也真是恣意极了,搁在旁的镖局,镖师皆是一身深色衣裳,毕竟押镖路上尘土深重。可他倒好,整个镖局上下皆是一袭白衣,走在林间路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当年盛极一时的名门正道--游山派,又重出江湖了呢!
提及游山派,顾旖岚终究有些惋叹,若是白翊鸿有心为之,倒还真是可以光复门楣的,毕竟数十年前,天魔宗首任宗主血洗游山派时,其掌门人正是白翊鸿的祖父--白珩。
大晋能有今日这般风恬浪静,国泰民安之景,除了因为他们这些后辈的无畏厮杀,更多的还是老一辈用性命换来的,顾旖岚心想,回了玉蟾宫,得好生同那位编撰《传闻中的七侠客》的老文书谈谈,这话本子上呀,不能只有他们七个人的名字。
白翊鸿朝两位少年吩咐:“将这些话本子全都带回镖局去,”他向来目力佳,眼眸一转,注意到摊子下方还搁有一小竹篮,露出书页的边角,他看向阿川,问:“这里头也是话本?”
阿川低头看了眼脚边,瞬间脸就红了,他恍然抬头直眨了几下眼睛,而后避开顾旖岚的目光,朝白翊鸿招了招手,低声道:“郎君,你过来看。”
阿川将那篮子捂得严实,待白翊鸿躬身靠近才敢掀开上头盖着的粗布,他眸中讳莫如深,耳根烧红。
“素女十八式”“避火图册”诸如此类的书名赫然入目,白翊鸿眼眸一睁,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下。
顾旖岚自是好奇,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在看甚么新鲜玩意儿,如此起劲?她正欲倾身向前,那身长玉立的男子却遽然直起身子将她一挡,而后朝旁人招手:“这些也全都带回去。”
待书摊被拾辍一空,白翊鸿将自个儿腰际悬挂的整个荷包都给了阿川,同时嘱咐:“书我都要了,回家路上,记得将钱袋护好。”
阿川手里沉甸甸的,用不着打开都知道里头的钱够买他十个书摊的了,他刚想推拒说:郎君,使不得。
白翊鸿却又将另一物件放在了他面前:“拿上这个玉牌,等过完年,就去城东的洪门书院,他们自会替你安排,今日买书之钱,是给你上私塾用的,那种书……”他一顿,给了对方一个眼神,“日后就不要再卖了。”
阿川会意,点头道:“多谢郎君!”而眼眶却不争气地红了,旋即,他见对方弯下身子,朝他凑近了些。
白翊鸿眉眼温煦,唇角的弧度也宛若春风,他低声说:“你很聪明,可大丈夫当济世报国才对!”
视线中的一双人已走远,阿川尚杵在原地,他握紧藏于腹前的荷包,终是在腊月寒冬的冷风里热泪盈眶。
济世报国,志存高远,他记住了。良久,阿川才猛然想起,城西那家鼎鼎有名的洪门镖局,总镖师是一位年轻的公子,乐善好施,矜贫救厄,传言,他曾是行走江湖的少侠。
但阿川还是稍感惋惜地摇了摇头,自思,哪怕是如郎君这般品行、样貌皆惊为天人的男子,也逃不过爹爹那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