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我起先都没认出那是豆腐,一团儿白白净净的小丘,仿佛云肤花貌的少女的雪肌。清泉细磨,生榨取浆,最上头点一筷子辣油,再撒上香蕈屑和磨得极细的松子仁。
豆腐里头本来是没什么味道的,但这一回却奇了,明明没搁糖,生嚼却甜,越到后头越回甘,一股子清水溪流的味道。
尔后是茭白,盛在青釉的葵口盘里。
江南有三大名菜,茭白、鲈鱼和莼菜。上一回和虹猫去嘉兴,鲈鱼和莼菜都吃了,不过没赶上茭白的时候。如今大暑炎炎,一溜溜的茭白清脆修长,在风里亭亭玉立,正是上市的好时候。
虹猫举箸,望着筷子上那一截轻冰似的东西,冲我道,“你还记不记得上一回暖烟做下的好事。”
我正往嘴里送的筷子停住了,叹口气,“那丫头不会挑,茭白一黑了心就苦了,她倒好,买回来的
全是黑心的,又煮老了,我只吃了半块儿就差没吐出来……”
人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虽是如此,但这一碟茭白玲珑剔透,在光底下泛着水晶一样好看的色泽,我心一横,咬了一块。
茭白大抵是早上刚刚摘回来,滚水烫了几下,再切拐刀块,调和以姜醋、酱油和花雕,清脆滑甜,一入口柔松如锦缎。
我一面又往嘴里塞了一块,一面暗暗加深了回去好好调教暖烟厨艺的年头。
后来种种菜蔬,且按下不提。
及到告辞,夜幕已沉。山中暑热一驱而散,明月朗照,山风透骨,凉气浸肌。肚子一饱也就懒得使轻功了,我和虹猫牵了手,沿着河旁小径,徐徐而行。
就这么走着,忽见上游漂下来一团朦胧发光的东西。
我定睛一看,惊喜道,“河灯!”
话音刚落,那一盏河灯后便又紧接着百十来盏。先前还镜面一般涓涓澄波的水登时欢耀起来,芦苇在风里摇曳不已,光影炫目,幽幽闪闪,将一条本就不大宽的水流铺设地满满实实。那河也就被耀的五颜六色、明明暗暗,仿佛映亮天际。
“大抵是那庙里和尚昏了头,算错日子,今儿晚上就放了河灯了。”虹猫笑意温和,眸子里染上闪烁跳动的温柔色彩。
我忽然便来了兴致,一拉他的手,兴冲冲道,“虹猫,你同我打个赌如何?”
他侧耳倾听,道,“赌什么。”
“赌轻功,你同我在这河灯上来去,可以出招但不许使剑,但凡踩沉一盏,就算输。”
其实“不许使剑”这一条实在鸡肋,和平地界,我们平日里出来身上都是不带剑的,嫌累赘。
虹猫眨了眨眼,狡黠道,“那赌注呢?”
我一扬眉,计上心来。
“若是我输了,崇文斋所有画集、画谱,颜料、纸张,但凡你看上的,我全都买了。”
他一拍掌,道声“好”
“但若是你输了,”我顿了顿,“你便要穿着女儿家的衣裳,同我明晚出去逛中元节的河灯会。”
“这算什么……”虹猫神色一愣。
我故意激他,“堂堂长虹剑主这点子胆量都没有,你怕不是还没比试就担心输了吧!”
旋即不再多言,我轻轻转身,双足运气,霎时已在其中一盏莲花灯上站定。
虹猫叹了口气,妥协似的飞身而起,落在我不远处的灯上。
“蓝兔,我让你一手。”他迎风而立,身姿很是修长。
我轻哼一声,“你可别后悔……”
言毕双手摆个起势,当空里凝出一股劲风,右足借力而起,直直冲虹猫而去。他脚底电光火石的几步,一个闪身偏偏躲过。我的力道铺了个空,带起蒙蒙的水珠一片。他趁势伸了左手,指尖快如闪电,紧紧扣住我腕上脉关。
我心道不好,慌忙用不受桎梏的那只手展出手刀,狠狠向他肋下劈去。他见状朝后一闪,松开我的腕子,踏水而去。
虹猫的踏雪寻梅已臻化境,我只是在后面跟着都吃力。那一抹白色的影子轻灵翩然,足尖过处微风顿起,水生涟漪,像是跳舞。
“你还是趁早服输罢,说不准我还乐意少买几样的。”
我只听见他泠泠如泉的嗓子,忙抚着胸口停下,喘了几口气才顾得上抬头。
他周身笼着夜风,深色瞳仁里笑意不见底。
身下是灯火幽明,衬得他白衣染上朦胧好看的光影。那一张清秀的脸的轮廓在月下越发皎皎。
我心头突突地跳,踩在河灯上一晃,眼看就要落水。
虹猫登时慌了,飞身来接我。我趁势运气,飘带自袖中倏然伸出,在他腰际一打,他失了平衡,连连退后几步,踩沉一片河灯。
我忍着心中狂喜,跃上岸,要不是手里没剑,就差拿剑指在他脖子上了。
“你输了你输了!愿赌服输,回去和我换衣裳去!”
“你耍诈……”他无奈扶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