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城墙,一墙为界,他指向一侧,说那是敌人来的方向,他又只想另一侧,说那是他将终生守护的地方。
如此空旷之地,天空仿佛触手可及,荒漠之上毫无人烟,却有万千儿郎愿抛头颅的热血,迟暮站在城墙上,俯瞰这北国风光,城外的空旷寂寥与城内的张灯结彩形成鲜明对比,十几岁的她,突然就明白了周越心中之志。
因一桩陈年旧事,大启文臣为一派,武将为一派,大启朝重文轻武,文臣武将谁也看不起谁。
当出生在文臣世家的周越突然提出要入军营,无论是出于对自己儿子的关心,还是对于武将的不屑,周嵩龄作为天下文臣之首,自然是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生出如此“离经叛道”的想法。
可周越一身反骨,他爱大漠孤烟直,爱塞外风光,父兄皆入朝为官,即使心性再清朗,沉浮官场之中也难免陷于泥沼,他厌恶朝堂之上的勾心斗角,不愿意与父兄一般。
周越偷偷入了军营,一场战役中,他在危难关头挺身而出,一人带领几百人,对抗数万敌军,誓死不退,撑到了援军到来。这一役是周越成名的开始。
周嵩龄不再阻止,却也不待见他。
他便一人在塞外生活了好几年。
点兵过后,军营里一起过起了年。
有人谈论自己远在南边的媳妇儿给自己生了个男娃,有人炫耀自己在战场上立了功,回去要给邻里乡亲们好好看看,让家中母亲长长脸。
“师父,你想家吗?”
“想。”
“值得吗?常年守在这里,都不能与家人团聚。”
周越昂起身子,他长得高可以看见城中景象,迟暮看不见。他想将她抱起来,又想起昨日王叔对她的嘱咐。
迟暮虽还有几年才及笄,但毕竟是个女子,还是位公主,他需注意分寸。之前相处,是他久居军营,欠考虑了。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帮迟暮站在城墙之上,一只手停留在他身后若即若离地牢牢保护着她。
“看见了什么?”周越问。
“很多灯笼......还有,做饭生起的炊烟!”迟暮回道。
周越将她抚下来,蹲下身子对她说:“这便是师父给你上的第一课,你刚刚问我的问题,你所看见的万家灯火便是答案,他们与入侵者只有一墙之隔,却依旧能享受团圆之乐,是因为我们守在这。”
天际只剩最后一道黄线,好巧不巧,这道最后的阳光,刚好落在周越的双目上。
所有人都在教她要安分守己,做好一个女人该做的事,只有周越带她来军营,见识此生难见之风光。告诉她何为一国舍一家。
“师父,我之后可以学武吗?”迟暮爽利地问道。
“当然,师父第一次见你,你就在偷偷学武。”
“那我以后可以像你和这些士兵一样,上场打仗吗?”迟暮没有刚刚那般爽朗,她的声音越到后面越小,她怕周越拒绝他。
“军营很苦,而且随时又丧命的危险。”
“我不怕。”迟暮声音响亮,几乎是脱口而出。
周越笑了,他摸了摸她的头,“你自己的道路本就该由你自己决定。”
太阳隐入地平线,世界陷入昏暗,她却抓住了最后一抹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