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水遥冲进宿舍，和一个舍友迎面相撞，那人端着水盆，来不及收力，陈水遥只觉得浑身一冷，几乎被淋了半身。
“对不起……”
“不好意思。”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啊！”旁边弯腰的舍友也被溅到，“陈水遥！你能不能看着点儿啊？我刚换的衣服！真服了……”
“好了好了，都不是故意的，别把学生会的人招来。”舍长掀开被子下床，“时间也不多了，水遥，你先去洗漱，我把地拖一拖。”
“……哦，好。”陈水遥视线忙了一圈，拘谨地走到自己的床铺，不知道是该脱了衣服上去，还是粘着水上去。
“连句谢谢也不会说吗，什么人啊，真的烦死了。”
“你能别说了吗？”
“别吵了！”
陈水遥飞速拿干毛巾擦了擦，就学小老鼠躲在自己的窝里，不敢下去了。
窗帘上倒印的树枝影子像恶鬼试探地敲窗。
等她想起来要做作业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卷子裹在湿透的那团衣服里，湿乎乎地黏在一起，即使没有光，也摸得出它们破破烂烂。
跑早操前有一阵儿时间，大概是五六分钟，每个人都举着东西在背，书本，笔记，以及和她往常一样，拿白花花的纸张假装背东西，实则趁机做作业的。
但陈水遥什么也没有。
她就那样站着，两只手不自觉微微合拢，在小腹前汇合，头低着，做足了掩耳盗铃的姿势。
咔擦——撕纸的声音。
旁边的人看也不看她，却递给她一张笔记，从笔记本上这样连根撕下来，真的很容易丢。
陈水遥连忙接了过来，看了眼秦冉脸上的寒霜，十分拘谨小声说了声“谢谢。”
秦冉比她高一个头，简单地眉眼一挑，似乎在表示知道了。
纸上满满当当的文言文单字注释，是昨天语文老师特意搜罗来，让大家记下来的，陈水遥抄的手现在还有酸痛的余感，这要是弄丢了……陈水遥不敢再想，心里对于秦冉的感激之情更上一层楼。
还没读完一行，旁边的秦冉腰身一晃，陈水遥偷偷瞄过去，见对方躲在抬高的笔记本后，隐约露出的笑意如冬日初阳。
趁早饭时间陈水遥买了胶带。回去的时候，教室门关着，屋里好些人说说笑笑，秦冉也在，她坐靠窗的位置，偏头做着作业，不时低头下去啃两口面包。
秦冉旁边空荡荡的座位似乎在跟陈水遥招手。
“这个给你。”陈水遥鼓足了勇气走过去。
秦冉抬头看她，下意识抹了抹嘴角，是怕沾到面包屑的礼节。“你坐这儿帮我粘呗，顺便帮我挡挡。”
挡摄像头，挡学生会的人。
陈水遥嗯一声。
秦冉几乎是贴根撕下的，只有尾端有个三角形的碎纸支楞着。陈水遥细心的扯下两截相同长度的胶带分别贴在单纸的两面，然后往下压，胶带往旁边歪顺势贴在本子上，像爬山虎的两只爪子抓住墙壁。
秦冉没有做题，没有继续吃面包，在旁边很安静，似乎在看陈水遥怎么粘。突然道，“昨天，我不是故意的。”
陈水遥知道的。
上个月月考完，照例开家长会。上头下了命令，每个人的家长都必须到场。
陈水遥为自己的成绩难为情的时候，看见秦冉的座位是空的。
昨天早上，班主任叫秦冉出去，位置离后门很近，传到陈水遥耳朵里的声音不算小。班主任乌糟糟地开始训诫，“大早上一堆破事，你家长送你来学校是让你来乱扔垃圾的？”
“我以为那里是垃圾堆。”
“什么都是你以为，人家都说了，她就站在那里看着，你当着她的面扔的！”
秦冉没有话了，这时候谁也不想再背上一个顶撞老师的罪名。
“家长会家长会也不来，看看自己教的孩子是个什么样子！平时到底有没有关心过你……”班主任照例的刻薄让秦冉没有再保持沉默，秦冉透露出几分不耐烦，“他们来不了。”
毕竟这事秦冉也是被爸妈拒绝的那方，秦冉也有气。
“人家怎么来得了？还是美国飞回来的，看看人家多重视……”班主任不依不饶，罚她在教室后面蹲马步。
中午午休的时候陈水遥听见秦冉打电话和她妈妈吵架。
秦冉被罚了整整一天。
临睡又被陈水遥洒了水，一层楼上百号人，却只有两个水房，十几个水龙头，洗衣服本来就不方便。
陈水遥完全理解秦冉昨天的情绪爆发。
大家都不好过。
陈水遥习惯性地发出一个哦的音节。她就是那种你打一巴掌再给颗糖就能哄好的人。陈水遥对秦冉升起了浓浓的好感，但据她所知，这种交浅言深的情况，是下一次见面都会尴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