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魔血脉……
镇魔司内,有一座九层高的塔楼。
普通的祭司,可进入塔楼的下三层,查阅与魔相关的书简。
只不过,塔中典籍虽多,但对大魔的描述,却是语焉不详——
“以魔为食,修至人形者,是为大魔。”
“大魔乃祸害三界的不祥之兆……”
来来回回,典籍里也不过这几句罢了。
倘若棽棽真的拥有大魔血脉,那妄生渊下的魔物惧怕于她,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
毕竟魔物之于大魔,便犹如牛羊之于屠户。
慕承秉对活着一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渴求。
但看见少女饱含殷切的杏眸,他还是敛眉沉声,与她郑重道了一句“谢谢”。
慕承秉容颜寒峻,声音亦如雪山冷泉,冽冽好听。
棽棽本是想让他夸夸自己厉害,未料却得来对方一句真挚的道谢,霎时面颊微红,有些无措,只不过没羞一会儿,她便又趁势追道:“那你现在转变心意,想要以身相许了吗?”
少女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
慕承秉记得,他那时……仍是拒绝了她。
他说自己活不过三十岁,至多还有三年光景,不想耽搁她,棽棽便驳:“能活一天便是一天,哪怕你只剩一个月的寿命,我也想要你。”
他说祭司受命蛊影响,不会有后,棽棽便又驳:“你是祭司,又不是普通凡人,何必在意这些?况且,无论是妖族还是大魔,都没有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怪理!”
他们是极为不同的两端。
如果说慕承秉有一千个理由封闭自己,那棽棽就有一万股勇气横冲直撞。
她一点也不像蛇妖,反而像只率真洒脱的小狮子。
后来又过了几月,慕承秉伤势渐好。
一日大雨过后,棽棽拉着他坐在洞口处,看巢穴外的夕阳。
云霞随风吹拂,在天青色的水幕里舒卷变幻,绘成一张粼粼生妙的画卷。
映射在湖面的天光极美,棽棽却难得叹了气。
她有些沮丧地问慕承秉:“你想离开吗?”
扪心自问,棽棽并不是圣人。
她一开始救慕承秉,就是想让他在妄生渊陪着自己。
妖族与大魔的结合为天道不容,她出生时,黑云密布,足足下了九十九道雷劫。
尽管爹爹替娘亲扛了许多道雷劫,但娘亲还是因生她而死,爹爹勉力支撑,将她托付给眉锦婆婆后,便也魂飞魄散了。
爹娘曾对眉锦婆婆有恩,婆婆便竭力将她抚养长大,也一脸愁容地叹过:“若是纯妖血脉,也可去修真界拜一宗门,好修炼成仙,可……”
可棽棽身上还有一半的大魔血脉,是无论如何也成不了仙的。
天地之大,仿佛唯有妄生渊,才是她的容身之所。
但妄生渊魔气浓郁,爹爹留给眉锦婆婆的辟魔珠损耗后,眉锦婆婆也不得不离开了,又只剩下棽棽自己。
后来,她无意间发现了这个洞口处有一道天然结界的巢穴。
魔物也好,魔气也罢,竟都被巢穴的结界阻隔在外,无法进来。
棽棽是妖身,并不食魔,但妄生渊的魔物见了她,还是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她捉了一只年岁垂老的魔蝎,魔蝎颤巍巍地与棽棽说,此处是大魔无名的巢穴。
无名是自天地初开起,世间诞生的第一只大魔,后来谁也不知他去哪了,他的巢穴便这么空了下来。
棽棽总是忍不住想,如果她能早点发现无名的巢穴,眉锦婆婆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了?
可她转念又想,若只待在巢穴里,便与被圈养无异,失去了自由。
婆婆是不会愿意的,她也不该有这样自私的念头。
这些事情,棽棽原本是不想与慕承秉说的。
她看着骄纵自信,却也有少女的敏感心思,不肯轻易将脆弱展示于人。
谁料几个月的朝夕共处,起先打定主意要把慕承秉留下的少女,反而自己心软了。
棽棽想过,她的真身巨大,只要变回妖身,就能将慕承秉送回雾茅崖。
晚风缱绻,霞光柔柔。
慕承秉始终安静地听着少女诉说,待她结束,又见她用可怜巴巴的目光瞧向自己。
“你会离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