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分之九……不,老伍,我告诉你,百分之九十九,她就是乔危。”
通讯器放在电脑旁,黎招旸手里拿着一本科学杂志,整个人坐进办公椅里,迷彩肌肉和办公室简约的装修格调格格不入。他翻了一页,又道:“畸人的等级信息是十年前就确定了的,这点你们这些玩情报的比我更清楚。她有三十六颗牙齿,抓住的时候身上有明显伤口,可是就从西南境到基地这么一段路,我刚刚发现,那些伤口已经愈合了。”
科学杂志又翻了一页,黎招旸看着标题的大字,指节曲起,眉毛拧到了一起。
“缓自愈能力,”他将杂志往桌上一丢,抓起通讯器,捋了一把额发,“就这样还不能说明她是乔危吗?”
“行,行,你别跟我说这些了,不管是不是,趁早把人弄到中轮监狱去,这个小基地能关的住什么?你爱上报不上报,把我流放到这还问我干什么,对吧,懒得听你这些官腔子,一句话,赶紧过来,把家伙带走!”
通讯挂断。一只麻雀飞过来停在窗沿上,歪了歪脑袋,黎招旸眼睛一瞥,没什么表情。
蓦地,他抬起手恐吓道:“嘘!”
-
室内四面白墙,没有窗,只有角落里的一个排气扇。地面摆着简陋的两张办公桌和椅子,看上去,有点接近初川在书里读到的审讯室。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成为俘虏的滋味并没有比想象中的更加难受。初川带着镣铐和项枷,这些东西很沉,让她的行走也变得缓慢。她就这样走到椅子前坐了下来,然后将头靠在椅背上,空气里漂浮着灰尘。
车上的困意还没完全消散,初川看着天花板,片刻后进入了浅眠。
浅度的睡眠是乳白色,半透明,隔着一层膜,隐隐约约听到梦的声音。很快,初川站在了一片青翠欲滴的草地上,周围空旷阒寂无声,她抬头,看到周围一圈蓝色的长服,紧紧围绕着她。
“……的孩子,她真的能活下来?”
“医长说寿命至少有八十年。”
“为什么?为什么?”
“自然法则对我们如此的不公平。”
“不公平!”
“……呢,她的孩子在这,她总不能跑了吧?”
良久,初川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叹息,微弱到像余烬里的一点红星,很快消失了。
朝朝暮暮的相处,她对那叹息再熟悉不过。那是玥玛的声音。
“自然法则,说到底,”玥玛喃喃道,“不就是以谁为平衡么?”
倏地,玥玛的目光撞上了她。那目光是那样庞大,以至于初川感觉到了一种急切的逼仄,她看见玥玛的脸开始迅速融化,左右拉扯,很快地变幻出一张她刻在骨子里的面庞。
母亲。
视线一瞬间被模糊,千万种颜色排山倒海穿过她的身体,女人拉着她的手明明是瓷器般的冰冷,可是那张脸,却又勾着春风般的微笑。
她被拉着往前走,地面上长满尖锐的草,它们有那样锋利的草尖,却只是搔弄着脚踝,初川看不懂。因为不懂,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脸已经涨红了。
初川惊愕的发现,原来眼泪可以在任何时候流下来,唯独在痛苦的时候,眼泪是那样的不美丽。
她看见自己的心脏,那是一颗被泡涨了的灰色果实。
“……乔危大人!”
初川睁开眼,往事作梦敷在视线上,一张瘦长的脸渐渐从那里剥离出来。她顿了顿,蹙眉挤了下眼睛。
“……里唐?”
下一秒,狂风骤雨似的清醒将初川的大脑刷净,她看着眼前的畸人,眼睫微不可闻的抖了一下:“你是怎么进来的?”
“不说这个了,大人。”里唐似乎很着急,手上还在不停地动作,他似乎正在摸索初川脖子上的项枷,随后,飞快地将一张芯片贴了上去。
“嘀嘀”,她的项枷开了。
“大人,外面的守卫我都解决了,”里唐迅速说道,“多尔斯和我们分头行动,离开这里以后,会有人来接我们。”
初川敏锐地嗅到了一丝火药和血腥,她望向大敞的房门,立刻意识到,眼前这个绿眼睛的畸人并没有想象中被抓的那样慌张。
有条不紊的计划,冷静的分头行动,让人感觉,他是有备而来。
初川没吭声。
逃了,相当于目前直接坐实她就是乔危这件事情。初川当然可以自证,毕竟世界上不会有完全一模一样的人,但初川也不想忽略那个最坏的情况。最坏的情况就是,这些人根本不认识乔危。
或者说他们没见过乔危,仅仅只是因为某种堪称独一无二人尽皆知的特质,而初川恰好也有,才让他们顺理成章的,把初川当作了乔危。
可那又是什么呢?
初川安静的时间只有两秒。
“我们没时间了,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