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红盛大暮色透过窗玻璃铺满了安静的休息区,把医院整齐划一的白色装潢都染成烂熟透红的颜色。水户清见就在这种极具沾染性的靡丽红色里心怀畏惧观望着森岛直辉,她今天第一次见他,本能地想要躲避他的注视,那种平静而温和、又极具穿透力的视线让她觉得自己仿佛在他的面前赤身裸体,每一个毛孔都彻底张开,根本藏不住秘密。水户清见心里冒出一丝幽微的战栗,不论是森岛直辉那种透着骄矜自傲的温文尔雅,还是他深藏在轻描淡写的语气里的笃定和支配感,都令她汗毛倒竖。
“我就直接说我的推断了——先说明,我对你们的事情的全部了解都来自小椋的讲述,你可以认为这些都是我的臆测。”话虽这么说,森岛直辉竖起三根手指的时候,用的却是不容置疑的口吻,“我的结论有三。
“其一,站在桃川瑞穗的背后、指导她完成爆料帖子的撰写、向赛事方举报这一系列工作、从头到尾操纵射击部欺凌事件的人,是折原临也。
“其二,以小椋的名义向主办方写信核实水户同学过去恶性伤人事件的人,也是折原临也。
“其三……这个就完全是我猜的了,把小椋弄成现在这幅样子的,依然是折原临也。”
水户清见抿着嘴,没有出声。森岛直辉只瞥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对自己抱有极强的戒心——这很好理解,倘使如岫野椋所言,水户清见真的很讨厌折原临也,那么她对自己生出本能的戒备感是理所当然的;而即便如此,森岛直辉也明白,哪怕被如此强烈的警惕和抗拒阻拦着,她也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此时此刻连诱导和暗示都不必,森岛直辉只需要耐心等待就行了。
水户清见倍感困惑地自言自语:“折原临也为什么要这么做?椋什么时候得罪过他,椋她甚至……”水户清见欲言又止。“甚至什么?”森岛直辉眼风一抬,追问道。水户清见一时语塞:“甚至,甚至……”她硬着头皮找出一个勉强看得过去的说辞,“椋一直都很偏袒他。”“偏袒……?”森岛直辉露出一种奇怪的眼神,让水户清见觉得很不舒服,她觉得森岛直辉那眼神的意思仿佛是在嘲讽她,你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呢,“‘偏袒’啊……”
在水户清见听来,似乎森岛直辉的每一处咬字都饱含深意。“唉,到底为什么呢。”森岛直辉一边若有所思地低喃,一边搅动着面前的速溶咖啡——他不疾不徐地维持这个动作,以不变的频率反复、反复又反复,好像在徒手制造一种叫人坐立难安的永无止境,半晌过后,森岛直辉才随口说道,“可能因为他就是那样的人吧。”
水户清见只感到头皮发炸,那种叫人毛骨悚然的寒意风一般穿透她的皮肉,她无力招架。
“您……在利用我吗?”“是的。”森岛直辉的坦然让水户清见发出一声哂笑,她忽觉得森岛直辉掌心里人为制造的永无止境消散了,那是一种鱼死网破的平静,缝合她骨皮间被森岛直辉的目光穿刺而露出的缝隙。
水户清见不怀好意地眯起眼睛问:“森岛医生,椋她有没有和您提过?”森岛直辉反问:“提什么?”
“‘您和折原临也很相似’——诸如此类的。”
森岛直辉回到岫野椋的病房时,岫野椋终于从多日的昏迷中苏醒。
“小椋,你总算醒了。”森岛直辉拉过椅子坐下。“森岛医生,让您担心了。”岫野椋看向他,露出一个狼狈的微笑。森岛直辉越过这徒劳的粉饰太平,开门见山道:“骨灰我取回来了,丧仪我会全部替你办好——如果你没意见的话。”岫野椋像是触电一般耸动了一下肩膀,尔后低下头去:“就拜托医生您了。”
森岛直辉前倾身体,双肘搁在床沿,他微微抬起头,自下而上看着岫野椋憔悴的面容,问道:“小椋,你需要我的帮助吗?”
森岛直辉的询问让岫野椋僵直的身子瞬间打了个寒噤。她扭过头来,那一刻的眼神暴露出难以掩盖的惊恐和抗拒。森岛直辉看出来了,她此刻看上起虽脆弱、疲乏,却没有失去那份让人痛苦的清醒。森岛直辉清晰地感觉到,岫野椋的呼吸细得像一条快要断掉的线,在他的鼻尖眉睫上拂过,颤抖着四处逃逸。
“不,不必了……”岫野椋轻轻地说——这是森岛直辉意料之中的答案。他并不介意岫野椋的抗拒,反而用安抚的口吻说:“好,只要是小椋做的决定,我都支持——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来找我。”
岫野椋刚松了口气,又一下子绷紧了神经——森岛直辉忽然站起身拥住她,在她身上布下一片浓重的影子。森岛直辉贴在岫野椋的耳边低声轻语。
“不管事情到了多么无药可救的地步,小椋,你都要相信,我可以救你。”
岫野椋喉口一紧,她觉得森岛直辉的低语仿佛从她的耳边一路吹进了她心脏深处,化作一片温凉的湖泊淹没了她所有的神经,她如一座孤岛在那温凉湖泊里缓缓沉没,没有人对她伸出援手。她不禁想起折原临也在她脑海里召唤的那一声枪响,她知道森岛直辉只是换了一种方法夺走她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