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见同样融化在温凉雨水里的渴求,那与他望向她的目光一般无二。他松了口气,庆幸他们抱有相同的心意,又在瓢泼雨夜的怀中恰巧拥有彼此。折原临也凑近了一点,无声地做了个口型。他悄悄问她,做吗。雨声太寂静,岫野椋没有回答,第一次主动吻了他。
这绵长湿润的雨季成了生活所缔造的一场大梦,轻纱般温柔地笼罩着两个人。思绪在若有若无的失重感里被抛掷得越来越高、越来越远,所有的不安和躁动在雨水不厌其烦的安抚和冲刷下逐渐平息了。折原临也的体温较之常人偏低一些,但被他圈绕住时,岫野椋却总觉得温暖,刚刚好蒸腾掉梅雨时节特有的挥散不去的阴湿。
岫野椋心想,是她太纵容折原临也了,才会放任所有的事情都顺着他的意思发展,任他予取予求。这也没有办法,毕竟虽然是她回应了折原临也的求爱,但实际上她喜欢他的时日更加长久——折原临也决意要爱她,他能否做到还是未知数,可岫野椋却在幸福得近乎虚妄的平静日常中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真的爱他。他在亲吻她的时候一遍遍地确认,人世里天生地长的、令神祇都心生畏惧的孤独唯有此时才能得到慰藉。
现在,有好好爱着我吗。
比你以为的……还要更多。
岫野椋伏在折原临也的肩头,她的嗓音渐趋破碎,像是屋外下着暴雨的地面上世界的倒影,耳坠在来回摇摆间没入彼此缠绕的发丝,不再发出细微的声响。她无望地注视着内心深处的依恋一点点滋长起来,时常隐隐地不安,疑心这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但现在……
“临也……”岫野椋轻声喃喃,折原临也偏过头来吻她,汗湿的发梢在她脸颊留下转瞬即逝的水痕。
就算明天是世界末日,她也在所不惜了。
宿命最终将他们各自带往何处尚且无从得知,而至少当下此地,神和人类正全心全意相爱。
早饭过后,折原临也缩在单人沙发上,手机摁得风生水起,岫野椋过来催他换药——自从他某天夜里太随心所欲又撕裂了伤口,岫野椋就对此格外注意。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换药的时候折原临也总是一副很受用的表情。岫野椋做这些很熟练了:剪断结扣拆掉绷带,用酒精棉花清洁伤口,上药过后再缠上新绷带。从百叶窗缝隙流入的光线迂回在她低垂的眼底,眉睫的轮廓勾画得格外分明,双手在折原临也的腰胯环绕交错,干净的绷带一圈一圈裹上腹部,最后一圈缠完恰好停留在后腰的位置,岫野椋懒得再回身找剪子,索性凑上前,下巴搁在他肩上,一使劲徒手撕断绷带,在腰后打结。这个姿势近似拥抱,折原临也就顺势环住了她,她腰肢一沉,便陷进他的怀里。
“东京今年的雨季真是漫长呢……”折原临也没头没尾地感慨。“是啊。”岫野椋百无聊赖地附和。
似乎是雨敲打在窗玻璃上的节奏决定了他们对话的长度,呼吸毫无征兆地变轻了,语言的意指也变得游移不定起来。“学长。”“嗯。”“您会留到梅雨结束再走吧。”“噗……这个嘛……”头顶传来低低的笑声,“小椋开口留我的话,不走也可以哦?”“骗子。”
时间停滞了一瞬,复又向前奔流。
“……的确。总是呆在这里是不行的,有小椋在,日子也过得太舒服了,感觉斗志都被一点一点消磨掉了啊。”
岫野椋不觉得意外。折原临也本来就不是耽溺于日常的人——她多年以来所憧憬的日常里,绝对没有这个人的存在。生活如同奔流不息的河水,而有些人就像是泥沙,在汇入海洋之前便沉淀了,纵然他们确实不再颠沛流离,但却再也见不到阳光了。而折原临也不可能甘于蜷缩在阳光到达不了的地方,那黑暗而安宁的河床。
“小椋希望我留下来吗?”“您非要逼我说出来吗。”“真是的……这种作答也太犯规了吧。好吧,我明白了……”
苍绿的天光在他的瞳孔里波纹一般一圈一圈扩散开去,最终化为一场淅淅沥沥的梦境。
“我会留在这里的,直到雨季过去。”
折原临也不免有些茫然。他像是纯粹为了安抚岫野椋才做出妥协,但他深知他暂且还不能离开她——以雨季的终结为期,在那之前,他能如愿爱上岫野椋吗,折原临也自己都不确信。
如若有朝一日他真的得以摆脱那颗头颅的异化,在她的爱里回到人世——他还会继续留在岫野椋身边吗?尽管按照他的行事作风,用完就丢掉也很正常,过河拆桥实在是常规操作,可折原临也惊奇地发觉,他对岫野椋好像没有这样的想法。他眼下着重考虑的反而是:他要给她什么样的爱,才能算得上对她的报答?
——不是吧,这样的思考方式也太像人类了吧!
折原临也笑得双肩颤抖。
“学长,您在笑什么?”“没什么。”“好痒,放开我。”“不要。”折原临也抱得更紧了。
“对了,小椋,书房里的电脑我可以用吗?”“可以是可以,不过我很久不用那台工作了,大概不是很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