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人早在那么多年以前就已经成了罪歌的后代。
“临也君,你在说什么呢?你根本就不明白啊。”苍川礼奈歪了歪头,她的语调蓦然低了下去,语气也少见地狠戾起来,“你很在意小椋被罪歌砍了吗?你该不会害怕她在某个毫无征兆的时刻也会变成那种眼睛通红、嘴里咿咿呀呀只会喊妈妈的样子吧?别这么肤浅啊人渣——”
折原临也怔住。苍川礼奈那张年幼的、总是可以涂抹着天真烂漫的表情的脸,此时此刻绷得连一丝一毫的起伏都看不到,这种难以捉摸的面无表情让她看上去如此可怕,比目露凶光更加让人不安。
“小椋是被罪歌的本体直接贯穿的,但罪歌根本无法支配她,正因如此她才会被用作‘刀鞘’啊。用鲸木重本人的话来说,那就是‘她作为人类的心太过强大,强大到不可撼动,以最纯粹的人类意志直接拒斥了罪歌’——你懂这是什么意思吗?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呢。
“小椋她,不是因为在接受了反复洗脑和记忆流失后想要过回普通的生活,才希望得到完整的人格和自我,那是她从小就根植在心中的执念,毕竟她每天都注视着被人鱼血折磨得不成人样的我啊!”
不老不死身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形成的,苍川礼奈的记忆里,那是一段漫长得叫人窒息的日子。人鱼血一遍遍地撕裂、重组、更替她的血肉,直到她身为人类的部分被吞噬殆尽。这个过程诚然痛苦,但更要命的是,人鱼血对她的肉身重塑极度无序,毫无规律可言,只是反复破坏、消耗她的身体,再胡乱地生长、增殖,哪怕是已完成重塑的部分也有可能被重复毁坏,因为人鱼本就是异形,根本不具备“人形”的概念和相应的结构理性。
因此,苍川礼奈每天从实验室出来,都是以面目全非的样子回到妹妹的跟前——少一只眼睛多一只手都是家常便饭,有那么几个月,她连骨骼和血管都被融化了,变成了一团有自主意识的、会蠕动的血糊糊的肉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然而不管她变成什么可怖的样子,妹妹都能认出她,她从不害怕,日复一日安静地陪在她身边。是妹妹的陪伴让苍川礼奈保住了为人的理性,没有彻底沦为非人之物的容器,她虽成为不折不扣的异形,一度连都快要忘记自己作为人类时行走坐卧的感觉,但妹妹仍是人类的模样。只要注视着她,不论被撕裂多少次,苍川礼奈最终都能重塑人身;也唯有凝望着她,苍川礼奈才能回想起自己本来的样子。直至苍川礼奈渐渐地适应了人鱼血,她才能够以自己的意志塑造血肉。
“我对照着她的面容,一点一点修复自己的样貌和形态,而这也成了她的执念,无需言语她也能理解我的意志,小椋她无论如何都要留住人类之身,作为我存在的证明——这就是小椋刀枪不入的原因,鲸木重始终没能强迫她吞下任何妖怪,她在世为人的愿望太过强烈,甚至阻隔了罪歌的精神污染。
“贽川春奈那样的人或许可以靠情感扭曲崩坏后带来的庞大能量战胜罪歌的支配,但在足够纯净的心志的面前,那些伎俩不值一提——罪歌滔天的爱语在触碰到小椋的那一刻,也只能选择龟缩、后退、堕入沉寂。”
苍川礼奈露出一个极具静默感的微笑,折原临也看在眼里,惊觉唯有此时此刻的这个神情,切实地证明了她与岫野椋血脉相连。
“你肯定没见过那样的情景吧?在人心的纯粹和强大面前,靠着名为‘爱’的诅咒横行人间的妖刀第一次屈服了。它被孱弱的、全无还手之力的人类肉身生生逼退——那场面称之为‘奇观’也不为过。小椋既没有支配罪歌,也没有刻意压制它,而是单纯地拒绝接纳,罪歌感受到了那种激烈的排斥。鲸木重说它很受挫啊,想来罪歌自诞生至今,还是头一回遭到人类这样不留余地的拒绝。被剖出的第二振就此沉默,直至被交付给买主时才被重新唤醒。”
苍川礼奈垂下眉睫,在她的注视下,折原临也感到自己的呼吸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提起来,冷不丁攥紧了。那一瞬间,他的指尖在苍川礼奈的话语里一阵阵地发颤,一股强烈到让人窒息的感动险些淹过他的眼眶。
“折原临也,在人类纯粹性的层面上,这世上再无人能与我妹妹相提并论,我不允许你侮辱她。”
折原临也闻言哽住,紧接着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弯下腰笑得双肩颤抖,眉睫和发梢在倏烁的光影里摇晃起来,风里飘浮的衣摆挑拨着晦暗的月光。苍川礼奈挑了挑眉:“你笑什么?”折原临也走了两步,侧身倚靠在大桥栏杆上,望着桥下轨道边摇曳的苇草:“不,没什么……我只是在想——
“我到底是从一个什么样的人那里得到了爱啊。”
岫野椋离开粟楠会宅邸时,折原临也已经不见了。她没有关注他的去向,也拒绝了森岛直辉去医院做一次身体检查的提议。“椋,你真的不要紧吗?”“我没事的,比起那个,眼下有更要紧的事啊。”“‘更要紧的事’是指?”“我要去把‘琴’拿回来。”
岫野椋出门时带走了琴盒和所有的常用口径子弹,但当她走上池袋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