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问起江进酒和卫通阿松的近况,张夼都说挺好,停了半晌道:“就是江头儿不太好。”
青檀一怔,忙问:“他怎么了?”
张夼叹气:“得了怪病,如今已视物不清,怕是时日不多了。”
青檀被这个消息惊到了,难以置信地望着张夼。江进酒那么精明强干,刚过不惑之年,怎么会突然就……
“他除了让我带份贺礼,还让我把这个给你。”张夼拿出一张银票递给青檀,“他说等你成亲的时候,他怕是来不了了,这点银子给你添嫁妆。”
青檀嗓子发哽,“别听他胡说八道,他怎么会来不了。”
张夼叹了口气,“他倒是想的开,说该来的总归要来,该还的也早晚要还。”
张夼可能不清楚,但是青檀一听就懂了江进酒这句话的意思,他认为自己到了要还债的时候,他欠了古墓那孩子一条命,所以他坦然认命。
张夼见她神色黯然,举起酒杯道:“人生苦短,生死都是一刹那,别想那么多,今日有酒今日醉。来来来,喝酒喝酒。”
青檀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时,她对张夼笑了下,眼中微微闪出了泪光,“这杯酒好烈。”
张夼沉沉地笑了笑,“喝烈酒,用快刀,挣大钱,是江头儿的口头禅。”
青檀恍恍惚惚地点头,如果没有那么多贪欲,他是不是就会活的更久一些。
喝完了酒,张夼就在春信楼旁边的客栈住下,准备明早返回京城。青檀拎着剩下的一点酒,沿着河堤慢慢走回书坊。
夜空高悬一轮明月,清晰的月影倒印在明月河中,从画舫传来幽幽乐声和歌声,仿佛把月影吹皱,泛起了涟漪。
聚散和生死,都是弹指一刹的事情,唯有头顶明月千年万年亘古不变。
青檀轻轻叹了口气,对着河水倒了一注酒,“师父,都说坏人活得久,你不会轻易死的。”
多年来被压在心底的怨,在听见他病重的那一刻,瞬间消散了,只余下怅然难过和人生无常的感慨。
她回到书坊,没有叩门,径直绕到后院的院墙外,轻身一跃跳进后院,白狗虽小却很机敏,听见动静立刻汪汪叫了起来。
青檀走之前就交代书香不必等她,只管自行歇息。她怕小狗吵醒书香,嘘了一声,弯腰揉揉它的脑壳,“小白别叫。”小白狗听懂了似的呜呜两声,对她摇摇尾巴。
原本莲波想要再买两个侍女,青檀觉得书香一人即可,她习惯了亲力亲为,并没有被人服侍的习惯。不过,后院突然少了三个人,骤然显得空空落落。
或许是因为今夜听到江进酒病重的消息,青檀今日心情格外低落,坐在台阶上,抬头看着头顶一轮明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孤寂之感。阿娘走了,莲波出嫁了,师父也快死了,只有小狗偎依在她脚边。
她摸着小白,自言自语道:“小白你一个人,不对,你一条狗,是不是也很孤单?”
小白没回答她。青檀叹口气:“你不会陪我说话,也不会陪我喝酒。”
她举起酒壶,把剩余的酒全都灌进嗓子里,倒的太猛,呛出了眼泪。突然,她手里的酒壶被人拿走,一道清朗低沉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我陪你。”
青檀眼睛里泛着水光,一瞬不瞬地看着李虚白,“你怎么在这儿?”
李虚白还以为她不会搭理自己,柔声道:“我听见你在说话。”
“我和小白说话,又不是和你,你别自作多情。”青檀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准备回房间。
李虚白伸手想要扶她,她一把甩开,不料用力过猛,自己差点摔倒,李虚白及时托住她的胳膊,凝眸看着她,“你今天喝这么多酒,是不是因为莲波出嫁?”
“不是,莲波出嫁我很高兴。”青檀晕晕乎乎地扶着墙,“你知道么?江进酒快死了。”
李虚白颇感突然,“他是生了病还是受了伤?”
“生病。我本来心里有怨气,可是听到他快要死了,突然就不怨他了。”青檀定睛望着他,眼神迷离又哀伤,“所以,我也原谅你。”
李虚白仿佛听见她在心里说,你也快要死了,我不再怨你了。
这个理由也不知道是让人高兴还是失望,他轻声道:“青檀,我不会死,我已经练到枯木逢春第十阶。”
青檀迷迷糊糊的问:“真的吗?”
“真的。”
“你把衣服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