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侍从的惊呼声刚落了地,白色的流光已经闪进了宁郁珩的房间中。
循着声音和弥散开的血腥气息,伊宙找到了宁郁珩。
他坐在浴盆中,任由自己身上未愈合的伤口中渗出的血丝弥散。染血的青色直裾被他随意扔到一旁,而他坐在水中,右手握着一把沾血的匕首,左臂鲜血淋漓。
小侍从本来是要隔着屏风向宁郁珩汇报的,却在屏风前闻到过于浓重的血味,才闯了过来。
他现在面色惨白,张大了嘴瘫坐在了地上。
宁郁珩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小侍从的到来。他连忙不好意思地把匕首扔到了一旁,又掩饰地将左手背到身后,轻声说:“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了?没关系的,别害怕,快出去吧。”
小侍从吓得连呼吸都忘记了。
伊宙从白光中走出。
鬼魅一般突然现身的白衣女人更是把小侍从吓得瞳孔颤抖。他白眼一翻,吓得差点晕过去。
在小侍从彻底昏过去之前,伊宙安抚地捏了一下他抖成筛糠的肩膀:“可以帮我拿些止血用的药粉和细布吗?不要喊人过来,不要告诉任何人,这里有我就可以。”
伊宙把小侍从吓得飘忽的灵魂重新按回了肉体。
“好……好……小的这就去拿!”
小侍从回了神,手脚并用地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看着小侍从跑远,伊宙回过身来,低头看着毫无表情的宁郁珩,想了想,弯下身来。
宁郁珩对伊宙的举动没做出任何反应。
他只是怔怔地重新将左手举到自己眼前,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样子出神。
伊宙不说话,从池中舀了一捧水,淋到了宁郁珩的左臂上。
宁郁珩体内积留时间最久的是寒毒,因此他畏寒又惧暑,沐浴用的水也比常人凉上几分,以免将他烫伤。
温凉的水流冲刷过伤口,带走了微凝固的血迹,又让鲜血再次流出。
刺痛感越发尖锐,宁郁珩感受着疼痛,眼中居然浮现出真切的笑意。
他仰头欣喜地看着伊宙:“神明,我还能感受到疼痛,我居然还是会疼的!”
那般天真纯良的语气,听上去不像轮回千年的苍老灵魂,竟然更像心智未开的孩童。
伊宙只是与宁郁珩对视着,墨色的眼眸深邃沉静。
她看到宁郁珩眼中的喜悦又层层褪下,换成了茫然:“我居然还会疼……我不是早就不会疼了吗……我不是,早就死了吗?”
宁郁珩的脸上是真切的迷茫,他看起来对感受到疼痛这件事惊喜又无措。
自我保护机制。
太疼了,索性忘记疼痛。
直到终于一切都能放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早就遍体鳞伤。
宁郁珩的右手小心地在自己的伤口上戳了几下。疼痛让他不由得嘶声,紧接着,他笑了出来。
伊宙再次在他的左臂上淋上水,换来了宁郁珩仰起头,看向自己喜悦和感激的表情。
宁郁珩开始贪恋疼痛了。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伊宙用上了一点神力,把淤血洗干净,但是并未将伤口直接治愈。
于理,这个位面不应该动用太多神明的力量。
于情,宁郁珩的伤痛不是这样简单就能治愈的。
他现在是伊宙选中的预备信徒,伊宙希望自己的信徒不要依靠神明的力量而存活。
那不是信徒,那是把自己的生命和灵魂都麻木献祭的赌徒。
伊宙从不缺少顺从且无意识的玩物,她不想驯服一具空壳。
小侍从抱着药箱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气喘吁吁地将药箱放到了伊宙身边,又在她的示意眼神中麻利地退了出去。
伊宙有条不紊地给宁郁珩的左臂撒上药粉,又轻柔地裹上了洁白的细布。
“你洗好了吗?”
做完这些事之后,伊宙突然开口:“洗好了的话,和我出去走走吧。”
宁郁珩缓缓将视线从自己被包扎好的小臂,移到了伊宙的脸上。
他愣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看宁郁珩现在的样子,从水中出来有点难度。伊宙直接俯身,把他从浴盆里抱了出来。
被猝不及防地抱住,宁郁珩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伊宙把宁郁珩放了下来,蹙着眉看着宁郁珩:“太瘦了。”
她一扬手,早就准备在旁边的干净衣服就自动披在了宁郁珩身上。
直到此时,宁郁珩才回神。
自己光裸着被伊宙抱出了浴盆……
宁郁珩苍白的脸霎时间变得通红,连耳朵根都红得发亮。
他赶紧拢了拢衣服,仰头看着比自己还要高上几寸的伊宙。
伊宙的表情摆明了她根本不觉得有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