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仙陨,总兵大人不干了,发兵围了上和村,勒令和致远要么上缴全部财产,要么也杀个女儿抵命。
财产是不可能给的,女儿也是不可能杀的,和氏族长的谋略远在那一介武夫之上。
和致远喝退了手持剑弩的家丁,只身立于总兵府的洋枪阵前,与总兵大人交涉了一番,后又携其一同去了后山,再回来,已是把手言欢之态了。
宋氏跟香橼描述这一段时,说得口沫横飞,兴起处甚至使出了刀马旦的身段,当空来了个鹞子翻身连卧鱼儿,看得香橼直为她捏把汗。
说累了,宋氏自顾倒了杯茶,又坐下嗑瓜子顺气。
香橼问:“老爷说了什么?两人又去后山做了什么?”
宋氏满不在意地说:“嗨,那谁知道去,你也甭问那么多,反正啊,老爷有门道,咱们后半辈子有靠了。”
香橼点点头,又叹道:“大少奶奶也是可怜人,过门儿还不到一年呢。”
宋氏笑道:“如今这世道,谁不可怜呢?甭说外头,就这宅子里,不多的是比她可怜的?我可不可怜?你可不可怜?大太太呢?老和家这辈儿的独苗死了,面上还是害疫病死的,生前用过的东西全都烧了埋了,连个念想也没留下。我看呐,大太太这会儿也没心思调教新人了,好些天没出来,早晚也不叫咱们请安了,八成是躲在屋里哭自己命苦呢。”
香橼想,自己好歹是从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困境中挣脱出来了,还算可怜吗?又想起某些不可入眠的夜,身上某处不可言说的痛,便觉自己真是可怜了。
生平第一次,香橼生出些别样的念头:如果再一次挣脱困境呢?
和致远以养伤为名软禁了和思远,如今省城暗流汹涌,他不愿兄弟再去蹚浑水,让别人当枪使。
和思远却一心挂在外头,说兄长食古不化,不讲民族大义,没有热血担当,并在某一个朔日里打晕了守卫,翻墙逃了出去,自此与和家失去联系。
和致远闻讯大怒,拍着桌子发了一通火,说走就走吧就当没这个弟弟,说和家怎么出了怎么个逆子,说他得去省城报纸上发个告示和这个孽障划清关系,说……和思远便罢了,今后谁再敢忤逆族长、背叛宗族,做出有辱和家门楣的勾当,必当法办,绝不容情。
香橼暗暗攥紧了帕子,垂手恭听。
她没发现,毗邻而立的宋氏,那缩在宽大袖管里的瑟瑟发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