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顾她,呵护她,给她一个温暖的家,是元限作为一个父亲应尽的职责。
在方夏心底不能言说的地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认为的。
是元限对不起她,是元限欠她的,是元限身为一个父亲,真真切切永永远远亏欠了她。
但是,母亲现在告诉她,元限根本不是她父亲。
她过往的十几年,难道都恨错了人、怨错了人吗?
小镜似无所觉,云淡风轻地说:“我助元限练成伤心箭法,还把他的一身绝学化成了诗、书、画、棋、文、拳六种奇功,就是欠他的也还了。可他反过来杀了我,欠了我一条命,你是我的女儿,自然应当为我报仇。”
纵然方夏一心为母报仇,九死不悔,可逼死亲父这种人伦惨剧,午夜梦回之时,只要不是全无心肝之人,绝不可能无动于衷。因此,纵使揭穿曾发誓永不再提的往事,小镜也不愿意让女儿背负弑父的罪恶感,更何况,她离去在即,诸葛武功犹在盛时,正可庇护女儿。
方夏深深吸了口气,虽然有一种无处着力的空虚感,但隐隐地好像又放下了什么重担。
她恨元限,恨着作为自己生父的元限,恨得理所当然,恨得理直气壮,恨得耿耿于怀终不能忘。可而今发现自己和元限并非父女,没有血缘关系,好像那么多年的恨都有些无法支撑。至少,作为一个父亲,元限并不欠她什么。
她告诉自己,元限已死,恩怨已了,纠结旧事全无意义,正如母亲所说,元限欠了母亲一条命。昔日以为是骨肉至亲的时候,尚且坚定信念为母报仇,如今得知真相,莫非重来一遍,还会下不了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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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夜晚在许多人的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中过去。
诸葛先生也是其中之一,八风不动的心境像是掀起了狂风巨浪,本以为沉淀的往事纷纷被绞出水面,昔日的情仇爱恨扑面而来,深刻鲜明得仿佛发生在昨天。
小镜,小镜。
小镜的容貌明媚鲜妍一如当年,可小镜的武功已经连他都看不出深浅。
她的经历和武功都是一个谜。
这个迷,又会给当今的时局带来些什么呢。
小镜毕竟姓智,是智高的女儿,与朝廷有灭族之仇,以她如今这一身武功,必定可以掀起惊涛骇浪。
可是风雨飘摇的大宋已经不起任何风浪。
诸葛先生静不下心,索性起床打坐练功。
他成名三十多年,九幽神君、绝灭王楚相玉、凄凉王长孙飞虹这些名动一方的绝顶高手均是他的手下败将,时常有人争论他和方巨侠谁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可见江湖地位之高,但武功练到他这个程度,愈发觉得武学高深,他不过初窥门径。
若能登堂入室,必然别有一处天空。
感觉真气顺着熟悉的路径奔流在经脉中,诸葛先生渐渐入定,仿佛透过真气能观察到自己身体的每一个器官,控制身体的每一块肌肉,他整个人渐渐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
除了五感,还有一种奇妙的感应,似乎他成了一股轻风,飘荡在天空,俯瞰着大地。
地上闪亮着一个又一个光团,有大有小,颜色各异,不知为什么,诸葛先生直觉那就是代表着一个又一个的人。
东南角的光团格外明亮一些,按方位来看,那是旧楼,铁手的内力深厚绵长,气息生机果然外露显眼。
小楼方向的光团虽小,却青翠欲滴,灵动异常。
诸葛先生的意识随即转到了客院,那里却是一片黑暗,仿若无人,他蓦然一惊,忽地毛骨悚然,像是那片黑暗里潜藏着什么洪荒巨兽,向他投来了视线。
经此一吓,那种玄而又玄的状态瞬间消失,诸葛先生猛然睁开了眼睛,他还在自己的卧室里,依旧是门窗紧闭,陈设如一,连桌上油灯吐露的光亮都还是昏黄暗沉。
他定了定神,心有所感般打开了窗户。
院中,负手而立的白衣人向他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月下,白衣人的容貌端丽无方,仿若天人。
那曾经是他念兹在兹的容颜,但在诸葛先生的视野里,心神中,却仿佛是那只惊鸿一瞥的怪兽走到了他的面前,他心中忽有明悟:这不是小镜,至少,今世的小镜是真的死去了,眼前的顶多是她留下的执念。
白衣人抬起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这是武林中论武的起手式。
诸葛先生长袖一卷,浓艳枪就到了手上,他拱手回拜,便即出手。
枪尖一抖,红缨连振,有如艳花。
艳花如梦似幻。
“小镜”的袖中飞出一根白丝带,轻轻柔柔地缠上了浓艳枪,宛如多情少女挽住了情郎的手臂,再不肯放开。她身周的气场随之改变,忽然凹陷下去成了一个无底深潭。
丝带幻出无数带影,疾卷之中,浓艳枪仿佛一朵落入大海的红花,随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