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和元年，樊州落了一场赤雨。
樊州临海，天气多变。赤雨初落下时，凡人还以为是路过的修士在作法。孩童欣喜上街玩闹，众人对此津津乐道。
直到这雨愈下愈大，愈来愈急，等官府发觉水位迅速上涨时已然超过限制。此事不合常理，反应过来前就迟了。乡镇积水在短短半日就没过膝盖，疏散人口困难重重。而村内更是惨烈，低洼处早已被尽数淹没。
樊州人心惶惶，天灾之下，凡人城主别无他法，只得三拜九叩向仙家求救。但他却不知，赤雨倾覆之下，灵力竟也随之枯竭。在外界无灵力可用的情况下，修士一旦用完丹田灵力，即便是平日能移山填海的化虚大能，也会变得如凡人一般脆弱。
修士自身难保，少有援助之人。但赤雨不停，即便是他们自身的灵力，也在源源不断的被雨水掠夺。
而真正的灾难自一个满嘴流油的无能修士被愤怒的凡人们用刀削斧砍到七零八落开始。积压的怨恨凶相毕露，水灾在短短几日内填上了仙凡之间的天埑。
天罚降世，巨浪滔滔。溃坝决堤，红水高昂。仙凡无异，皆赴死期。
——这场大雨落了七七四十九日。
“赤雨停下后，樊州正中汇聚一汪沸腾的湖。它凝结樊州人族的恨意，汇纳亡者的残魂，邪气冲天。而它的诞生还自有一丝天道之力，这样奇异的状况下，无人知晓它会变成什么。最后各方对峙之下，赤湖被魔尊炼化，收于九绝幽狱。”小白这样介绍。
“浊血咒就是从赤湖中诞生的。”
这是至阴至邪的毒咒，因它而死的人再无转世的可能。残魂日日受烈焰鞭挞，直至彻底消散。
华灯感觉到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一般得冷，牙关紧咬，眼前一阵一阵发白。浑身是伤的妖王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华灯很难看出她想做什么。浊血咒的来历被小白说出口，这样残忍的事让她不由自主地想皱眉。
然而妖王只出神喃喃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下巴微凉，水珠滚落，已经辨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浓烈的爱恨在行将就木的躯体里嘶嚎，她轻叹道:“即便你不动手，歧州林家也活不过三百年。这样徒增因果，是因为恨难平吗？”
“红妆啊，你当真可怜。”
混浊的血色笼罩了视野，暴怒的魔怒极生笑。恨意揉进她妖冶的面容，美到扭曲狰狞。
血水凝作红玉，被操纵着当胸穿过妖王的心脏。这一下完全贯穿了妖王，冲击力将她托起，随后高高吊在空中。血肉模糊的前胸反倒成了承载全身重力的支点。
撕裂感炸裂般自胸口传来。
被贯穿的恐惧令她摇摇欲坠，她张着嘴无力地挣扎，却只能颤颤巍巍将手放在血玉上。手指痉挛，却无处可逃。
窒息到苍白的痛苦里，她几乎忘记了呼吸，怎么也无法回神。
到了这个地步，红妆反倒冷静下来。她缓步走上前，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濒死的妖王。不知想了些什么，片刻后她再抬手，指尖猩红的蔻丹刺入妖王的脖颈。
妖王早已无从挣扎，只发出一声虚弱的喘息。
她的身躯不断被妖力修补着，毕竟身为妖王，她早已有着化虚巅峰的修为，并没有那么容易死去。但如今这样的修为反倒拉长了痛苦的时间。她冷汗涔涔，剧烈的疼痛过后，妖王却在恍惚中慢慢地笑了起来。
她笑天命难违，命如草芥。
她笑苍生惶惶，无一敢言。
她笑这魔种恨她入骨，宁伐三千人，承万般因果，偿百世罪业，也要她不得善终。
不知过了多久，妖力终于不济，再难修复身躯。血玉总算冲破化虚护体，自内而外开始吞噬血肉。疼痛已经不再难以忍受，像是回光返照般，她倏忽道:“红妆，妖无来生，魔却有百世可历。今日一去，此后怕是再不能相见。只好盼你来世畏生惧死，百病缠身。求而不得，死不瞑目。”
“红妆。”她笑了，神色竟有些异样的缠绵:“自此之后，我们不复相见了。”
大雨汹涌而下，妖王神魂随之散去。华灯感觉一阵微风掠过，魂魄便自残躯里脱身。滔天的大雨让她看不清红妆的神色，华灯下意识走向前，却看到魔种神色空洞，像是失了魂一般。
不知何时，她早已泪流满面。
为何......?
疑虑刚在心头滋生，就听见小白惊慌失措地呼唤:“华灯，这里快要塌了！”
话音刚落，此处秘境就毫无预兆开始崩塌。世界颤栗着，仿佛古旧的楼阁被狂风吹得摇摇欲坠。失重感覆盖着华灯的身体，她跪坐在交错的空间里，双手汇聚力量覆于地面，妄图延缓崩塌的脚步。这和螳臂挡车没什么不同，光影在眼前交错成繁复的图景，她注视着眼前的纹路，灵魂被震慑般迅速失去了意识。
直到一阵细微的破空声在身后传来，华灯才被激得清醒过来。但察觉不对时她也意识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