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若冲田总司患上的是一般咳疾,他哪里需要跑这么远来看病呢?
他只是想瞒着新选组的那些人吧。
可我不是没见过其他得了痨病的人。
他们大部分脸颊潮红,嘴唇没什么血色,全身绵软无力,连走路都费劲,看着就相当虚弱,活不长的模样。
和他们比起来,冲田总司就精神多了。
甚至在他不咳嗽的时候,瞧着比谁都健康、都精神。
居然真的是痨病……
“他得静养,别说去道场了,就连出门走动都该少一些。”父亲补充道,“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就说了,若他不肯听我的,无论吃什么药都没用。不如不治。”
“……”
我在一旁听着没敢说话。
我家世代行医,从曾祖父那辈开始就小有名气。
我父亲也是从小习医,见过了无数的病人。
在他的眼里,只有值得救治的病人和不值得救治的病人。
对于那种不听医嘱的病人,父亲根本不会施医。
哪怕是相熟之人,他也不会开出药方,觉得一切都是浪费之举。
父亲这个别扭的性子容易得罪旁人,所以他至今只是个小有名气的医生,无法像松本良顺医生一样,去了幕府,有进一步的作为。
像冲田总司这种表面上像是在听着父亲的医嘱,背地里却总是上街巡逻,还经常挥舞武士|刀和他人激战,应该是父亲最无法忍受的病人了。
若是父亲知道了真相,就他那脾气,别说将军家臣了,就算是将军本人父亲也会一挥袖子,不治了。
更何况冲田总司还是父亲不喜的新选组一员。
“多劝劝他吧,雅子。”父亲在回房前叮嘱了我一句,“这病只能好好养着,没有其他更有效的方法了。你应该知道的吧?”
“……”
如果劝劝冲田总司就有用的话,我根本不会在京都看到他吧?
再说新选组是有队医的,冲田总司就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的病情才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看病的。
但知道真相后,我总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因想着冲田总司的事,我这几日都心不在焉的,连出门都变少了。
平日总调皮的梅子,像是发现了这件事,也不到处乱跑了,一天到晚粘着我,窝在我的附近打盹,等着我给它顺毛。
变成了一只温顺的小猫咪。
就像父亲眼中最近的我一样。
我不知道父亲有没有注意到我异样的原因,他只说我现在的模样挺好的,女子文静一点是好事。
他总说养在京都的女儿还是乖巧温顺的讨喜。
而我,有那么些像了。
这段时间冲田总司来过一次。
他不是来找父亲复诊的,只是告诉我去赏花的日期和时间。
他看起来很忙,没有逗留很久,甚至没像往常一样,说几句有关美奈的事情,就匆匆离开了。
也许是得知了他病情的关系,这次再见到冲田总司,我是怎么看怎么憔悴,就连他嘴角的血丝都变得显眼。
那红色刺到了我的眼睛。
他是在强撑吧。
他一定是在强撑。
这日,家里一早就吵吵闹闹的,直到中午都没停下,甚至请了花匠打理家中的小院落。
瞧着大阵仗,我轻声询问乳母发生了什么。
可她也摇头,不清楚前院发生的事情。
“是个叫罗伯特的外国人要来。”
在我抱着梅子回到居住的后院,身侧就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回答了我先前在意的问题。
这熟悉的声音让我一愣。
我回头看到靠在树干上的男人,有些被吓到。
“尾田?”
去年夏天那晚,尾田雅次郎在祇园的街道被萨摩藩的人带走后,我就再没见过他。
虽担心过他的安危,也向冲田总司问过一次,但时间长了,我也没法再去在意了。
冲田总司说他不会死,我就信了。
我没料到会再次在家中见到他。
“小姐还记得我,”尾田雅次郎双手抱胸,并未看着我,而是仰头感慨了一句,“真好。”
“……”
这话听着有些讥讽。
“是我父亲找你来的?”
“嗯。有新工作。我看小姐好像挺疑惑的,想知道的事情我正好知道,就顺口说了。”
“你一直……”
“嗯?”
“没什么……”
我想问他是什么时候被放出来的。
那晚被带走后又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