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霁青色面具,横在男孩高挺的鼻骨处,将将圈住他的双眸。看不清真颜的男孩像座雕塑一般坐在雪堆上,未曾挪过一寸,直到肩头、鼻尖全被染白。
颓靡的灰白色在融日下被驱散,那朵开得正盛的花在两人之间,迎风招摇。雪花顺着花瓣边沿坠下的那一刻,红衣女孩迈出了第一步——
雪在脚底被踩的咯吱咯吱作响,响声在男孩身侧止住。
女孩白皙清瘦的手指搭在了他的肩头,接着,轻轻晃动了下。停下,过了一小会儿,又轻轻摇了摇。
男孩岿然不动,俨然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女孩自顾自说话了:“好不容易见着人了,结果是个闷葫芦。”
于是咯吱咯吱声又响了起来,逐渐走远,从男孩的身侧朝着那朵花的方向离去。
这时,雪层开始异动。
坡面上的雪沿着斜面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倾塌,更上方滚下来的雪越积越多,最后形成一个可怖的巨大雪球,眼看着就要砸向女孩时,男孩动作迅猛,冲至花前,拥住了她。
女孩一个闪身,很聪明地藏进了花里,待男孩直冲上来时,原地只剩下一朵红花。
雪球不出意料地重重滚落下来,男孩紧紧拥着怀里的花,在冰冷的雪堆中翻滚、跌落、摔扑着,沿着斜面滚下。
最后,他被埋在一个足足三人高的雪堆里才勉强停下,手脚冰凉,浑身的雪几欲令他窒息,可护花的动作仍保持不变。
半晌后,“砰——”地一声,雪堆被炸开,里头站着的正是笑着的女孩。她向正跌坐在雪地里大口喘着粗气有些惊慌的人,伸出手。
“我不叫闷葫芦。”男孩将手递过去。
面具下的眼睛盯着这冰天雪地里唯一的暖色出神。
“我,灵眇。”女孩将其拉起来,“你呢?”
萧萧北风中,灵眇并没有听见男孩的声音,而是看着这个带着面罩的怪人蹲下来,伸出一根被冻得发紫的手指,在雪地里戳戳画画起来。
一笔接着一笔。
男孩每写一笔,就把手放在嘴边哈一口气,搓一搓,又去写下一笔。
灵眇蹲在他旁边,探着脑袋看着他麻烦繁琐的动作,直接伸出手握住他,指尖传来凛冽的寒意。她很快便明白过来,于是变出一根木棍,递给他。
“用这个,这样就不冷了。”
男孩没有第一时间接下,而是先将脸上的面罩扣紧,声音冷得哆嗦:“谢……谢。”
灵眇伸着脑袋,认着那些歪七扭八的笔画:“玄……石——见。”
“抱歉啊,玄石见,之前还叫你闷葫芦来着。”灵眇不好意思地认真致歉道。
玄砚隐在面罩背后的脸黑了三分:“……是砚,不是石见。”他将怀里的花递了过去,用手掸去上头的雪:
“这朵花,很像你。”
“当然啦!”灵眇在他身旁坐下,“是我的真身嘛,当然像啦!”
玄砚身上的金织玄衣有些破损,他将双手缩进袖中,唇齿冷得咯咯响。眼睛是墨一样的黑,好奇问:“这是什么花?”
“双魄花。”灵眇双手支在身后,仰头看着太阳,“一身两魄,厉不厉害!”
玄砚神色没有之前那样紧张了,回道:“厉害。”
“我在这里待了很久,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这里是北域,极寒之地,没人会来的。”灵眇的足尖在雪上点来点去,她问玄砚,“你怕冷,来这样的地方做什么?”
那双黑瞳很快暗淡了些:“我是被丢弃在此的。”
“谁?”
玄砚捂紧身上左一条右一条的衣物,打了个喷嚏:“我从冥界来,是个……”他难为情地看了眼红裙翩跹衣着得体的灵眇,继续道:“冥界大乱,妖魔厮杀,他们把我丢弃于此,自生自灭。”
那时候的灵眇并没往更深处想,亦没能细究到底是怎样的人物,才能让一众妖魔在冥界大乱之际,还能抽出心思将其丢弃于极寒北域。
“噢,原来是个小鬼头。”灵眇很同情地看了眼他,“要不,你以后跟着我?”
一阵强劲的北风刮过,脸上削骨般地疼。玄砚为难道:“跟着你……在这里嘛?”
灵眇看着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的玄砚,若有所思:
“走,我带你离开。”
……
月白的虚影有些晃神,看着两人穿透过自己的身体,然后走远,在雪天相接处缩小成两个挨在一起的小黑点。
尘鉴的声音从空中飘来,带着浓浓的岁月沉淀之意:“施主想知道的,想必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灵叶、故人、灵眇……
“玄砚的灵叶是您赠与,那您又是从何得来的?尘鉴法师——”甫一抬头,那声音又消散在空中。
又重复了一遍,依旧无人应答。晦明寺的情况如何,仍旧是未知之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