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新月,确切的说,是残月与新月交替的那六个时辰。
一丝月亮勉强攀在天上,又恰逢鬼月,这是一年中月之能量最弱的时间。
忘川升起浓雾,载魄舟若隐若现,几乎不可辨。
念娘看着宋微尘无声无息向着水底坠去,确定四下并无司尘府的耳目后,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幻成几缕黑烟消失于孤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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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这六个时辰,也是忘川之主孤沧月法力散尽再重新炼化的时间,此时的他甚至虚弱到无法聚形,只能以鸾鸟的魂魄形态勉强残存于世,任何一个稍微会点法术的修士都可以要了他的命。
所以他只能隐匿在忘川最深的水底,掐分计秒的捱着时间。谁能想到,这无际黑水的主人,在寐界仅闻其名都能让人心惊胆战,让人后背发紧的邪佞堕神会有这幅模样的时候。
也更没人会想到,这黑水的主人实则最怕黑,所以他最憎恶也是最难以忍受的事情,就是待在水底——忘川水下的黑实在太寂寞了,这是一个可以把所有光线都尽数吸收掉的地方,水面之下,一切皆盲。
孤沧月怕黑和怕寂寞是有原因的。且说这忘川之主的本体原本是大荒西山的一只鸾鸟,通体白毛却若有银月之光,可惜鸾鸟这种神物,虽生于祥瑞却注定一世孤独,“鸾鸟出,万世宁,然稀世无二。”
活得越久鸾鸟越孤独,所以它飞遍三千大千世界,时刻不停地寻找同类,期翼一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某日在寐界飞过忘川时,值鬼月又逢残新月相交替,微弱月色中它看到自己在黑水中的依稀倒影,竟误以为终于寻到同类,便一头扎进了水里——水下黑成一片,不知哪里才是水面,鸾鸟再也没能飞起,法力尽数散于忘川,自此,世间再无这大荒鸾鸟,却多了忘川之主孤沧月。
孤沧月只觉得自己在这水底再多呆一秒都要发疯。
正煎熬着,他却感觉头顶上方的黑暗中隐隐泛起一片白色萤光,正在向自己靠近,那光泽,像极了昔日鸾鸟身上那泛着银月之光的白羽。“这怎么可能,难道真是同类,也如曾经的自己般扎进这水里来了?!”他只觉胸腔内心跳如鼓,不由向着光芒飞掠过去。
靠近了才看清是个身着白袍的姑娘,因为溺水,已经失去意识。而那光芒竟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我这忘川之水可吸收一切光线,这怎么可能呢?”孤沧月疑惑不解,但随即他发现,光泽正一点点在变得黯淡。
“光芒肯定与这姑娘的生命力有关,而她快死了”,孤沧月很快有了决定,就好像盲人见过光明之后,便再也无法忍受回到无尽的黑暗中,那会比死了还难受,只见他将所剩无几的法力强行聚化成了一个有氧气的泡泡,将这女子包裹在了其中。
白袍女子仍旧昏迷不醒,所幸那微光也没有再暗下去,凭着这气泡,她勉强吊着一口气。
孤沧月一丝力气都没有了,就这样以鸾鸟魂魄的形态待这气泡边,因为强行施展法术,他恢复得比往年要慢得多,需要在水下待得时间更久,也意味着他的处境更加危险——但他反而觉得时间没有那么难捱了,鸾鸟仔细看着昏睡的女子,“这里终归是有了光。”
忘川之上,雾霭渐渐散去,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