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安歌将手腕从商清晏手中抽出来,重又帮商清晏将衣襟翻折过来:“是我把你弄脏的,我第一次给人这么喂药,勺子里的药汁喂进去一半流出来一半。”
商清晏睁开惺忪的眼睛,看着虞安歌低声笑了起来:“与你无关。”
虞安歌道:“你的事,自然与我有关。我知你有洁癖,竹影拿衣服去了,很快就会回来,且再忍一忍。”
商清晏怔怔地看着虞安歌:“你为何在此?”
虞安歌道:“竹影找上门来,跟我说你病得厉害,我放心不下,便过来了。”
顿了一下,虞安歌补充道:“竹影说你傍晚便病了,算算时间应当没有接到宫里的消息,辛淑妃突发恶疾,御医们束手无策,圣上大发雷霆,连崔皇后和周贵妃,都被晾在披香宫外面。”
商清晏忽然笑了起来,有些癫狂,有些迷乱。
他用手腕遮挡眼睛,洁白圆润的佛珠滚落在他的脸上,与殷红的眼眶交相呼应,衬得他似妖非妖,似仙非仙。
看到这一幕,虞安歌心里的猜测便八九不离十了:“辛淑妃此病,可是王爷的手笔?”
商清晏的笑声戛然而止,但他挡在眼睛上的手却没有挪开。
他原是想瞒着虞安歌的,这种阴诡卑劣的手段,说出来只怕会污了虞安歌的耳朵。
可昨夜竹影弄巧成拙,竟将虞安歌请到了他这里,看着他因心病挣扎痛苦,不得解脱。
他不知他做了那么多梦,有没有在梦呓中暴露自己,更不知他和虞安歌那无法捅破窗户纸的情分,经不经得起这样的牵扯。
两相结合,以虞安歌的头脑,想明白是迟早的事。
他能怎么面对虞安歌呢?
一个为达目的,不惜对生母下手之人,又该怎么面对这样一个赤诚干净的灵魂?
他像是被人踩成泥泞中的残雪,极力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可内里早已腐朽不堪,在暖融融的春阳里无处遁形。
商清晏的语气中颇有几分自暴自弃的意味:“是我的手笔。”
商清晏可以不承认的,甚至可以顾左右而言他,以虞安歌的性子,未必会对他刨根问底。
可商清晏竟不知如何瞒她?
瞒着她又有什么意义呢?
头顶悬着的刀或许不会落下,可刀身映着的丑恶人脸,却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做过的事情。
商清晏选择坦诚,选择将埋在内心深处,杂草横生的阴暗角落剖开,曝晒在阳光之下。
虞安歌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都是他的命。
他生来如此,所有珍视的东西,都会从他的指缝中溜走。
虞安歌第一次见商清晏这般狼狈,是那种由内而外的,精神上的狼狈。
这种狼狈不是弄皱的衣服,不是弄湿的衣领,不是凌乱的发丝和湿红的眼眶,而是一个人内心世界的坍塌。
虞安歌试问自己的良知,她会不会对一个伤母获利之人产生怜悯同情?
答案自然是不会的,甚至她还会唾弃那人,厌恶那人。
可眼前的商清晏呢?
她低头看着这个掩面沉默的人,她能感受到从商清晏身上散发出的浓浓自厌和悲哀。
她又怎能以世俗的评判,去苛责这个人呢?
父亡母弃,皇叔篡位,众叛亲离,一落千丈,命运的斧头一柄接着一柄毫不留情地砍断了商清晏本该顺风顺水的人生。
除此之外,还有一柄更为致命的镰刀,硬生生血淋淋割断了商清晏亲情上的羁绊。
那便是四皇子不堪的出生时日...
虞安歌俯身过去,伸手将商清晏的胳膊移开,让商清晏满含悲哀的眼睛晾晒出来。
她伸出手,轻轻拂过商清晏的眼睛,带有余温的泪珠在她指腹发着莹莹的光。
“没关系的,我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就像辛淑妃当年也有苦衷一样。”
这对母子心里的苦衷,最终都大于了血脉亲情,又化作最锋利的寒芒,刺向彼此,让彼此都鲜血淋漓,满身是伤。
虞安歌向来冷峻,杀伐果决,她几乎没有流露出过这般温和的神情。
像是商清晏心里所有的丑恶,她都会原谅。
像是商清晏犯下的所有罪行,她都会包容。
商清晏伸出手,与她紧紧相握,汲取这人世间为数不多的暖。
这样的相握过于暧昧,隐晦的爱意亟待表达,只是二人都默契地未将其宣之于口。
竹影带来了干净的寝衣,在门外停留了一会儿,便敲门入内。
虞安歌和商清晏也整理好情绪,一切尽在不言中。
待商清晏换上干净整洁的寝衣,又让人将床铺上下彻底给换了一遍,才有时间听竹影带过来的消息。
见商清晏默认,竹影也就不再避讳,直接道:“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