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夫人把杭清叫到了厅堂里,跟他说起了当年的旧事。
杭清其实并不想勉强她,“娘,二十多年前的过去,必定伤你很深,你若是不想说,儿子不会……”
“不,眼下娘必得告诉你了。”杭夫人摇头,若他娶个寻常女子,她还能因为自己的怨气,把这事瞒着。
偏他两情相悦的,是宋家的姑娘。
她必须得说!
还得将自己所知道的,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的告诉他。
杭清听的认真,母亲沉稳恬淡的性子,也在提起往事时,变了一副模样。
杭夫人与镇国公夫人还有言后,是关系最好的闺中密友,便如同宋雅筠和慕晚吟,一开始她们见到战高雄,都惊为天人,三个少女几乎同时深深爱慕上了他。
少年慕艾,感情来的那样强烈不讲道理,甚至隐隐生了嫉妒,多年情谊也有了裂痕。
可这一切转折都发生在,战高雄与言后的一场邂逅,战高雄心悦娇软可爱的言后,终结了镇国公夫人和杭夫人的所有爱慕。
战家和言家开始商议着订亲,言后也满心欢喜的备嫁,如果不是献文帝突然上门提亲。
战家虽然实力雄厚又是大族,可又怎么能跟皇权相比?
言家几乎是果断的做出了决定,将言后嫁入皇室,将来母仪天下。
杭夫人见言后和战高雄分离的那样凄惨,连自己伤心都顾不上了,她去探望言后,言后自知拗不过家族,托她将战高雄所赠之物,悉数退回,免两家落人口舌。
她拿着东西去找战高雄的时候,他却遭人算计,她意外失身于他。
如此误会之下,哪怕战高雄愿意对她负责,她也是心有傲气,不愿做他与言后之间的替身的。
后来战高雄的父亲急病,要他回去主持战家,继承家业,他匆匆便离开了。
她不久便被父亲发现,怀了身孕,父亲派人去战家,战家内乱战高雄无暇顾及她,还派人来警告她,不许再去战家打扰。
父亲一怒之下,让她打了孩子嫁出长安,不许再与战高雄有任何来往。
她舍不得孩子,一定要生下来,便与父亲决裂,被赶出了家门。
少女时期的心高气傲,在她颠沛流离的怀孕生产,被磋磨的所剩无几,她产后失调,几乎快撑不下去的时候,拖着狼狈的身形,抱着杭清找到了战家。
她自己死了便罢,战高雄总要对孩子负责吧?
这也是他的血脉。
可战高雄连个进门的机会都没有给她,他厌恶的看着她,说当年便是她创造机会,让献文帝偶遇言后,一见倾心,拆散了他们。
他不会认她当战家主母,让她交出孩子立刻滚。
她身心俱疲,在死亡边缘徘徊,最后一丝理智撑着她,她想到,怀里的杭清交给了战高雄,没有母亲的庇佑,一个心里只想着其他女人的父亲,又能施舍他几分父爱?
隐世大族的内斗,只会比长安城的豪门贵府更加凶狠,她小小的孩子,怎能在这样凶险的环境里活下来。
她拒绝了战高雄,带着杭清离开了战家的视线。
永安侯府,战家,都在她遇到了一位姓杭的军士后,被她埋葬在了心底。
她嫁了人,与夫君共同抚养杭清,哪怕夫君不过多久便病逝,她也有了独自带着孩子活下去的勇气。
直到言崇远找到了她。
言后想见她,她去了皇宫,言后哭着向她道歉,说战高雄当年认错了人,他捡到的,是她留下的手帕,只是将言后误认成了她,才会有后来的爱慕。
她现在才发觉,让她独自一人生下孩子,在外吃了那么多的苦,她很愧对她,想送她去战家,与战高雄解释清楚这件事。
可那时的她,哪里还愿意再见战高雄?
一切不都已经过去了么。
她寂然出了皇宫,她的孩子已经六岁了,言后也生了言豫,她们的生活,就这么错有错着的过下去罢了。
何必再起涟漪。
让战高雄孤独终老去吧!
但就是她这么简单的想法,给了当时紧盯着言后的段氏机会,她抓住她进宫的把柄,在献文帝面前污蔑言后,说她与人私通,与战高雄私相授受。
献文帝怎能忍这口气?他本就觉得言后心里有人,抓住了这次实证,将言后幽禁,任由段氏在后宫里欺辱她,刚出生没多久的大皇子,也受尽委屈。
言后失了献文帝的心,更不能令言氏一族蒙羞,便只得一把火焚烧宮禁,将言豫送了出去。
惨剧由此酿成,言豫被迫隐瞒身份十多年,她也愧对言后。
事到如今,言豫新帝登基,言后的冤屈被洗刷,杭清也成了朝中新贵名将。
杭夫人看着深蓝天际泛出的一丝白光,眼眶红润,闭上眼,眼泪便大颗的砸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