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郁香希望对方能明白,她对他印象不好,以后少来串门。
但显然,对方接收不到她眼神的讯息,懒懒问一句:“你们家没有水管?”
温郁香听到楼梯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点头,以更柔和的语气道:“是的,不好意思,没有能牵到对面那么长的水管。”
“郁香,你在跟谁说话?”
斜后方传来温妈妈的声音。
温妈妈走到她身后,直接把门打开一半:“啊,是利欧,进来。”
门外的人没动,客气道:“不用,阿姨,我只是来借用一下你们花园的水管。”
“诶?怎么回事?”
“我们鱼塘水泵坏了,本来打算用前面花园的水管换水,但水管不够长,我妈说你们的水管牵过去正好。”
温郁香的目光越过利欧,看见了他们家后园里两个闲着没做事的金发女佣,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弄弄落叶、溜溜阿拉斯加,奇怪,他为什么要自己过来问这种小事?
“妈妈,”温郁香叹气,“水管不够长。”
温妈妈已经下了台阶,直接走到栅栏背后一角的抽水机前,弯腰转动水管,把东西递给利欧:“哪里不够?我们家花园跟他们家鱼塘挨得多近呀,一根水管牵过巷子就好了。这天气要是不给鱼换水,会死的。”
好吧,最后一句话说服了温郁香。她沉默了,瞥一眼利欧,发现后者正站在背光的方向审视她的神色,勾着嘴角。
他转身,走之前,目光再一次与她在空气中交汇。
她莫名感觉手脚凉了一下。
-
月色下,杉树掩映的城里叶影摇晃,月辉铺在小摊贩们寡淡的脸上,本地人都很安静,世界仿佛失去了声音的油画。
云杉街有一段路穿过温郁香家所在的别墅区,尽头路段被开发成有点名气的商业休闲街区,挤满咖啡店、特色文玩店,温郁香常跟宁檬逛这片夜市。
只有夜晚才属于温郁香。
她对这个社会的了解多来自网络,可她讨厌网络。她不喜欢那些仿佛近在咫尺,她却永远碰不到的东西。
除了网络,夜市就是她了解人群最多的地方了。夜市的阑珊会让她想起巴洛克时期的油画,那时期流行在黑暗背景下突出微小强烈的光芒,风格神秘而迷人。
在露天咖啡座上,宁檬持续不断抱怨与男友的矛盾,温郁香听得走神,连咖啡也不能挡住困意来袭。
这让宁檬表面抱怨实则炫耀的倾诉显得无聊,她抿一口咖啡,长叹一口气:“其实恋爱也挺害人的啦!郁香,你这样独自生活一辈子也很好,不用跟人亲密接触,自然也就不会受感情里的伤。老了后,独自一人进棺材有什么不好的呢?我最近总看一些狗血的爱情复仇肥皂剧,真是怕了,其实假如没有人吻你、抱你、爱你,也就不会有人恨你啦。”
温郁香:“……”
没一会,宁檬男友来了。
在宁檬去洗手间时,那位男友又滔滔不绝地向温郁香发表对本城铁路轨道交通的看法,温郁香实在没兴趣,但对方非要聊这类话题,她只得敷衍地陪笑,做出跟他聊得很愉快的样子。
走神间,她偶然抬眸,撞上一双熟悉的目光。
隔着栏杆,那就像乌云散去后裸露的明月。桔黄柔光下,英俊的脸上跳跃着斑驳的树影,神情显出淡淡冷漠。晚风般捉摸不透的眼神,穿过散乱的人潮直射而来,只有那么一刹。
目光落在她脸上,让她半挂的笑意顿时变得异常僵硬。
那双眼有种锐利的感觉。
温郁香再眨眼,几个路人经过,她就看不见他了。
利欧,一天之内她已经看见他三次,显得有点像幻觉。
身旁,宁檬的男友还在讲话,时不时穿插着一些自以为是的笑话。温郁香茫然地移开视线,结账后,起身随他走到外面路边等宁檬。
期间,她又看见了刚才那个身影。
卷发少年坐在一间文玩店门外的长椅上,跟两三个人聊天。
她从路边经过时,他抬眸瞥她一眼,视线也掠过了她身旁的男孩。
他单手摩挲着咖啡杯壁,坐姿懒懒的,睨着她走过,丝毫没有搭话的意思,脸上冷冰冰的,眼神锐利。
温郁香很难联想下午他在花园里露出的笑意,怀疑自己记性出了问题。
她只好快步走开了。
-
又下了两天雨。
杉城的雨水都附着树叶气味,叶子长期在凉而潮的气候里泡涨、腐烂,于是连新叶也沾染上枯枝败叶味道。朽木、泥水,常年不见天日,本地人也常常面无表情,雨天里只露着帽子下的半张脸。
杉城是一座没有地铁的城市,潮湿黏稠的淤泥之下无法深挖隧道。杉城也只有一个机场,位于远郊。公共交通并不发达,许多人出门步行。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