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的不期而遇,我的心怦然一跳,
让我恐惧又兴奋。我怕他出现、怕他不出现,
怕他看我、更怕他不看我,」
——《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
李诗筝变得太像张闻亭。
林芮是直到快毕业的时候发现的。因为实在是像,太像了,像到虽然外形截然不同,但是她的一呼一吸、一颦一笑都那么像是张闻亭。
是从骨子里像一个人。
当她背着黑色书包从教室外走进来的神态,当她在课上百无聊赖望向窗外的神态,当她站在一楼大厅的成绩榜面前的神态,当她放学时候骑着那辆深蓝色自行车的神态。
很认真但很不在乎的,曾经独属于张闻亭的,现在却出现在李诗筝的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
她在高考前夕的某天放学叫住李诗筝。
李诗筝被她叫住之后,停顿,肩上的黑色书包袋子也跟着晃了晃,“你叫我?怎么了?”
林芮盯着她的眼睛:“我觉得你是神经病!”
李诗筝垂下眼睫问:“为什么这么说?”
“你真的魔怔了,你知道吗李诗筝?”林芮上前一步,鼻尖都快要碰上她的鼻尖,声音是低沉而带着颤音的,“每次看到你,我都觉得像是在看他,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他的?”
李诗筝站在那儿,平静至极的神色,既不亲和也不疏离。她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
林芮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没必要把自己一直沉浸在过去里吧?我很早就已经开始向前看了,为了他那种人真的不值得。”
林芮说:“你把自己变成他,为了什么?你不觉得自己现在特可怕吗?你还是李诗筝吗?还是你觉得这种角色扮演特好玩?你特痴情?”
林芮说:“别他妈装情圣了好吗?你做的这些事情,你为他做的所有的事情,早到一开始为了他去泼同学可乐,再到现在扮成他的样子,他知道你做的这些事情吗?他知道你为他做到这么可笑的地步吗?他也许根本就是在玩你!”
“就像玩我一样。”
“李诗筝!你他妈聋了还是哑了!”
“你说话啊!你给我说话!”
李诗筝始终的沉默。
沉默。
林芮再也忍受不了,一把将她推到地上,揪着那雪白的卫衣领子,声嘶力竭地呐喊。
“你这个疯子!你真的疯了!为什么?”
李诗筝被她扑倒在地上,想要站起来,却又被她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顺着那掌风的力度,她轻轻的偏过了头,然后笑了,抬头看林芮。
“因为我太无聊了。”
她说着,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林芮看到她虽然在笑,但是嘴角始终紧紧地抿着,又觉得那不是在笑,那是在压抑着生气。
“真的好无聊啊,我每天都在问自己,为什么这么世界可以无聊成这样。”李诗筝的语速轻而快,就像是在做某个论述步骤,“他还在的时候,这个世界真的没有这么无聊的。”
“因为他,世界变得很有趣。”李诗筝自顾自地说,“但是他不在了,这个世界就变得很无趣。其实如果从始至终都没有他,没有遇到他,没有触碰他,我也不会觉得现在无聊到这种程度。”
“但偏偏他出现了。”
“林芮,你知道吗?我通常不和你们这些乐观主义者较劲。”她说,“因为对你而言,只要你的世界里还有以后,你就可以很快忘记曾经为之驻足的东西。你的人生里还会有无数个喜欢的人,还会有无数次喜欢的情绪,你当然忘得很快啊,毕竟对你而言有趣的事情那么多。”
“但是对我而言,张闻亭就是最有趣的。”
李诗筝说完,背起刚才因为推搡而落在地上的书包,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往外走去。
她没回头,轻声呢喃道。
“从前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了。”
————
李诗筝过张闻亭的生活。
一个人远渡重洋,一个人赴英留学。
她一丝不苟遵循着他原先的人生轨迹,并且报复性地踏上他梦想的未来的道路。张闻亭,他离开了,但是如同吹散的蒲公英一样。
此后李诗筝的人生里,到处都是他留下的痕迹。
九月份,李诗筝站在空旷的候机大厅里,她捏着机票,心里猜测着,如果是张闻亭站在这儿,他会怎么想呢?
十月份,李诗筝在牛津大学的校园里行走,莫尔索老师的课堂里她坐最前排,心里猜测着,如果是张闻亭坐在这儿,他会怎么想呢?
大学期间,李诗筝作为交换生去很多地方,很多国家很多城市,她站在陌生的街角,站在来往的人流,站在交错的红绿灯下,她总是想。
如果是张闻亭在这儿,他会怎么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