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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拾(1 / 2)

江南多水,也多山。

只是那山并不是层峦叠嶂,遥遥望去可直通天际的崇山峻岭,而是叠青泻翠,微风一吹,便觉麦芒蜿蜒起伏、似水波一般轻柔荡开的青青草坡。

方檀此行走的是水路。

不同于上次外出时的踌躇满志,这一次,他只觉得迷茫。

似乎“离开”只是热血上头之际,突然作出的决定,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但冥冥之中,内心却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是时候该走了。

方檀勒住马的缰绳。

此刻,天尚未破晓、残月犹明,路边落满了枯败的槲叶。

□□的黑马亦“嗤——”地打了个响鼻,喷出一股热气,四只蹄子不安地敲击着地面,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他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路。

下一秒,便翻身下马,将缰绳系在一旁的拴马桩上。

然后径直走向大雪中的渡口。

*

雪仍在下。

船家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皮肤黝黑,身材佝偻。

只见他戴着一顶竹篾编织的斗笠,穿着厚重的棉袍,棉袍外面披了一件遮雨用的蓑衣,蓑衣下是一双布满茧皮的手。

寒风中,老人半眯着眼睛,灰白色的头发乱蓬蓬地堆在脸侧,显得愈发沧桑。

方檀走上前去。

因他穿得精致富贵,又加之付足了银钱,所以那老者问明了地点后,便利索地撑起了船。

只听“吱——”的一声,竹子制成的棹竿抵在水底稍一用力,船身便动了起来,摇晃着向前驶去,划出一道柔美的弧线。

白雪浮江,雾凇沆砀。

方檀一人立于船头,雪飘落在双肩,不多时,便融化成一道湿痕。

极目远眺,可见远处群山起伏、绵延不绝;俯仰之间,只觉天与云与水,上下俱是一白,触目所及,唯有风、霜、雪三者而已。

此情此景,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陆雪燃。

陆雪燃。

雪燃。

……

这个念想烫得他直发颤。

而他默念着这个名字,整个人便好似吞下了一枚沉甸甸的石头。

然后,再用心上的血肉将这枚石头打磨成珍珠,打磨成一颗珠圆玉润、散发着莹莹宝光的稀世奇珍。

但方檀知道——

他的陆姊其实并不在意,也不期待从任何人那里收到珍珠。

她的心意就好比那海上的明月,虽皎洁如银汉,却咫尺天涯、不可捉摸。

“她总是这样。”

方檀叹了一口气,如此想道。

但随即,他的心中却无可奈何地涌现出一分柔情、几许自嘲。

他笑自己耽于情爱,明知前方是绝路,但仍义无反顾地走下去,虽九死其犹未悔。

昨夜之事,乃是他心神激荡之下、情不自禁所为。

过去,他总以为男女交欢,是情投意合之下的水到渠成,所谓唇齿相磨、两身合一,情热之际,彼色来授,此魂往与接也,继而颠倒衣裳、共享鱼水之欢。

但是经昨夜一事,方檀突然发现——

或许,并非如此。

所谓酒酣梦迷,一时弄错了人也是有的。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愈发痛苦。

因为在这份感情中,他本就低至尘埃。

如今却还要从尘埃中开出花来,开出喜悦、欢欣的花朵。

原本他是不计较这些东西的。

只要能一直安静看着她就好了,只要能永远站在陆姊身边就好了,他不需要情感上的回应,他甚至不期待神明的垂青。

只要对方偶尔的垂首顿足,于惊鸿一瞥之间,朝身后问上一句今日的阴晴雨雪。

他便已经很满足了。

可是直到昨夜,她于半梦半醒、动情之时喊出的那个名字——

终究无情碾碎了他所有的幻想。

方檀叹了一口气。

但他仍是微微地笑了。

*

雪才下至一半,又突然下起雨来。

寒雨连江,抬眼望去,细密的雨幕好似水珠串起的一道珠帘。

摇橹是个力气活。

所以没过多久,便听老人“吭哧吭哧”地喘起了粗气。

只见他摘下了斗笠,几缕花白的发丝耷在脑门上,冒出阵阵热气,两撮短而硬的八字胡亦随着嘴唇用力微微翘起。

“老人家,歇歇吧。”方檀如此道。

闻言,老人只是笑,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仍是一人立于舱外卖力地摇着橹桨。

因为他赚得就是这个辛苦钱。

方檀没有强求,他想了想,换了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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