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歌的轨迹离开冬桂山后,最终消失在山脚下的某处。
陈默把车停在那片宛如鬼影废墟的土坡上,建筑工地里令人熟悉的石料与木材的气味涌入鼻腔,这里是还未建成的冬桂山庄。很不寻常的是,这晚施工中的工地上竟一个人影也没有,一盏灯也没亮,伸手不见五指。
不远处的冬宝寺藏在山脚的暗影中,闪烁着点点微光,有僧人晚间诵经的声音伴着悠扬的乐声传进耳朵,却显得遥远又缥缈。
这时,手机又响了一下,收到了新的消息。
高歌:往前100米右转[爱心][爱心][爱心]
陈默皱皱鼻子,按照消息里的指示走进了漆黑的工地。
冬桂山庄所规划的面积很大,陈默之前看过沙盘图,漂亮的小洋房零零散散地隐藏在山坡上,山谷里,树林间,甚至是小湖边,可以说余声是要在这里打造出一片沉浸在大自然中的高档别墅区。
余声?
怎么把她带到了余声的地盘来?心头的疑虑再次增加了几分。
手机又响了。
高歌:怎么停下来了?上坡,然后左转20米。
陈默从手机屏幕上收回逐渐冰冷的目光,提着裙摆开始攀爬缓坡。
来到坡顶,在她左手边不远处的黑暗里,有一座在建的两层小楼,正向她投下巨大的黑影,目的地就是那里。
她刚走到小楼前,便看到了里面亮起的火光。
高跟鞋踏上还未铺上地砖的水泥地面,发出清冷的咔哒声,一楼的大厅里层层叠叠地重复着她脚步声的回响,屋子中央的地面上立着一小截白色蜡烛,火光在黑暗里摇曳,照亮了周围的那一小圈。
陈默看到蜡烛边摆着一只黑色的信封。
那只信封的样子,让她突然犹豫了一下。
有如从地狱里伸出的鬼爪,在微弱的火光中,她终于看清了信封上手写的金色署名:诅咒大人。
脑中绷紧的那根弦突然断掉,陈默浑身颤抖,差点摔倒。
***
“我的女孩,见字如面。
诅咒大人又如期来到你的身边,今年或许要更早一些,因为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见你了。
现在是六月末,你是否还记得十年前的那个六月末,你像一只待宰的牲畜那样被人剥光,被人践踏,你却没有哭,而是大笑着怒骂诅咒。你恶毒的诅咒让他们长眠,也填满了我漫长而空虚的时光,甚至让我化作了诅咒本身,这简直令我着迷。
今年,那些游魂是否还常伴在左右?而你心中的罪孽是否又加深了一点?
你越害怕,我就越满足。
没关系,我想,如果你能接纳我的话,我是否能帮你分担一些诸如此类的困扰?当下突然变得热烈而饥渴的我是否会让你恐惧?没事的,我的女孩,因为我终于见到了真正的你,鲜活的,美丽的你,是你让我改变了主意,不满足一年一次的相见,我很贪心,我想永远留在你的身边。
本来想说声谢谢你,但想了想,还是告诉你,我爱你。
你的诅咒大人。”
信纸在手中沙沙颤抖,仿佛给它的不怀好意注入了笑声。白色的蜡烛流着滚烫的泪,落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最终凝成了白色的泪痕。它即将燃尽。
诅咒大人的信从她和母亲迁往夏城的第二年起,在每年七月如期送到她的手里。黑色的信封,金色的署名,冷漠的机打文字,恶毒嘲讽的语言。就算是陈默在海外求学的那几年间,也没有落下一封,它年复一年地提醒着她,不要忘记因她的诅咒而死去的那些人。
而现在,陈默手中的这封信,却是对方一反往常的冷漠,亲笔写下的。
钢笔的墨迹在微弱的烛火里泛着点点寒光,陈默反复看着那句“本来想说声谢谢你”,那个“声”字,竟带着她熟悉的,某人在各种文件底部签上自己的姓名时,最后一撇的结尾总会带出的那个,不太寻常的小钩。
怎么会是他?
困扰了她十年,宛如不散阴魂的诅咒大人居然是余声?怎么可能。他明明是她刚认识半年的人......
但千真万确,这就是余声的笔迹。
陈默花了三分钟接受了这个事实,接下来,她要去弄清楚背后的原因。
她把信纸揉成一团,用颤抖的声音在黑暗中大声喊道:“余声?我知道是你!”
突然,从二楼的方向传来轻笑,余声的声音出现在头顶的黑暗里:“这么快就猜到了?是认出了我的笔迹?陈默,你果然很在乎我。”
陈默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紧张,抬头冷冷说道:“收到那些短信的时候,我已经开始怀疑了,高歌是不会用那么令人讨厌的语气和我说话的,而且,他从来不用表情包。”
“哦?”
“高歌在哪儿?我们之间的事,没必要牵扯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