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域有些失落。即便早有准备,他还是为她冷淡的态度感到不安。他没来由地害怕,于是匆匆低下了头,却错过了她眼底逐渐亮起的放松和清然。
空气一时静默。
按照以往的惯列,玄织应当开始禀报玄清界近来的公务,裴年不在,她还得将她的那份一同上禀。沉域在这里显得不合时宜,却不知为何他却低着头迟迟未动。
宫主没有说话,她也不好出声催促。
“我还是很厉害的。”沉域突然开口。
他有点没话找话,他不甘心就这样离开,却又碍于身份和少年人的体面显得无言。
莫名其妙的,他想和她多待一秒,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和身份,他有好多想说的,却不擅长交流,又怕别人觉得他聒噪。
不等她回答,他接着道:“我已经打得过烛九阴了,虽说花的时间有点长,但它说,我是这个世界上第二个打败它的人。”
第一个是谁自然不言而喻。沉域的重点也没有放在这上面,翻来覆去,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
“我也很厉害的。”他喃喃自语。
“我知道。”沉域这才听清楚她的声音,她的岁数不大,单论年龄来看,放在这神界中,也只算毛刚长齐的小孩。她的声音也符合她的年龄,少女的音线,空灵悦耳,却不似玄织那般软糯粘连。
只是天生凰鸟圣体,天资卓越,年纪不大实力便已在万人之上,尊位与天同高。
沉域也注意到了她的称呼,她说“我”。
他从前听闻西天宣扬万物平等,他常常抱以不屑的态度。毕竟要是真的人人平等,为何有的人一出生便在高门红墙之中,而有的人一辈子都只能苟且偷生。
后来他才明白是因为人们上辈子欠下的因果尚未还清,这辈子便以困苦的方式赎罪。然而世上人人罪孽深重,于是自食苦果的人数也数不过来。
这都是题外话。
他此前早就知道是自己一开始给了她太多偏见,这时却也后知后觉,他从见她的第一面就没有对她行过一个礼,甚至更过分的,他从未好好介绍过自己的名字。
是他无礼傲慢。
她却显得无所谓,与他从未有过怪罪。甚至现在看她的眼睛,依旧是一片清澈空灵,望向他时清清白白,他能从她的眼睛里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倒影。
他心虚起来,想说话,却莫名扭捏。
“真是三日不见,非复吴下阿蒙。至少我以为你会和八百年前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地上来就给一巴掌。”玄织笑道,话语间有种调侃的意味。
她送沉域从主殿中出来,临近阶梯口,才想起对沉域说:“你的住所,若你不在意的话,继续按照原来的安排即可。”
沉域的住所已是特例中的特例。毕竟在统一里为他单独开出一片天地,整个玄清界在此之前都是闻所未闻。
“不过原先留下的迷阵已经解开了。从你那里左达半山腰处,向后能直接通往玄清宫主殿。”
“宫主的意思,倘若你有需要,可以准许你来山上习武阅书。就当你历经这八百年的奖励。”
玄清宫主殿背后是一片奢华的琼楼玉宇,其中不乏广阔的习武场与藏书阁等,只供那三位神明使用。在这之中据说还藏匿着玄清神女千万年来逐步填充的藏宝阁,其中的三界至宝,其他人饶是看上一眼都会觉得三生有幸。
可惜沉域对这些不感兴趣。
但他依然感到莫大的欢喜。这体现在翌日清晨,天还蒙蒙亮,他就已经提剑出现在了玄清宫前。
彼时玄织正坐在主殿内通宵整理界内事物,忙的不可开交,一抬眼瞅见一抹墨色从门口经过,猝不及防又相当迅捷。就着昏暗的烛火,有点让人怀疑是不是眼花缭乱时的错觉。
沉域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是有些阴沉发黑的。
昨夜夜半微雨,空气中弥散着潮湿的雨气。清晨照例起了雾,大约是受过雨水的冲刷,雾色不算很重,大多都凝结成了嫩叶上晶莹剔透的水珠。入鼻是沉甸甸的水汽,像入秋后的江南水乡。
他抬手拭剑,空旷的练武场里,即便他视力超群,由着这雾气的阻碍,他所能看见的,也不过这方圆几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