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看着茶炉旁的茶盏,一共四套,他避开蔺挽和自己的那套,随手端起一套松开。
“啪嚓——”
蔺挽正纠结要不要敲门时,里面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她立刻推开门,只见晏离一脸虚弱地站在桌前,他眉心微蹙,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揉着太阳穴的位置,他右手手腕间的纱布露了出来,上面印着红痕,他脚边是打碎了一地的茶盏。
听见推门的声音,他抬起头,水光潋滟的眸子愣怔地眨了眨,然后慌乱道:“主人,我不是故意打碎茶盏的,刚才头晕一时拿不稳,我没来得及反应就掉地上了。”
“无事。”蔺挽走到桌前,提起茶炉为他倒了杯热茶,又扶着他胳膊坐下。
她似乎想起什么,留下一句“等会”便匆匆往外走。
晏离看着她往正房走去,收回视线后,他端起茶盏,这套是她喝过的,水汽缭绕间,他轻弯着嘴角,瑰丽的眼梢带笑,看来嵇玥的消息已经送回来了。
他低头抿了口花茶,茉莉花瓣停在他唇舌间,他想起那日蔺挽拿匕首抵着他时,两人挽着胳膊,她发丝间的茉莉清香涌到他鼻间。
晏离回想的时候,蔺挽已经拿着之前在拍卖会上签下的买卖议书过来了,她看着发愣的晏离,屈指敲了敲桌面,见他回神,她缓声道:“嵇玥传来消息,你与秦老医侍在山洞相遇的确是巧合,你给了他榆莯,解了璟之的毒,是我蔺府的恩人。”
她将买卖议书递到他眼前:“议书作废,你不再是我买下的奴,以后也不用再对我用敬称,但是璟之现在离不开你的血,你们下一次药人拍卖会是在来年五月,所以在此之前我需要你继续以血为药引,当然,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提,算我对你的补偿。”
我想要你。
晏离握紧茶盏,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出声,不要贪婪,他缓了缓心底地叫嚣,温声道:“我救小公子本就是巧合,主人实在不必挂怀,晏离也没什么想要的,如今乱世之中能有一容身之所已是极好,不敢奢求其他。”
她应该能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吧?他不想离开将军府,换句话说,他不想离开她。
“还有一段时间,你可以慢慢想自己要什么,不必急着给我答复,”许是怕他不相信似的,蔺挽拿起桌上的买卖议书,抬手就准备撕了,“你不是奴了,以后不用再叫我主人。”
“不要,”晏离伸手握住她的手,“别撕。”
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挺直,指节白皙如玉,指甲也修剪得很干净,透着健康的浅粉,他的指腹已经没有上午那般凉了,许是喝过药恢复了些,又许是刚才端着茶盏的缘故。
蔺挽止住手上的动作,将买卖议书递给他:“那便你自己拿着收好吧。”
“好,”晏离接过买卖议书放到一边,他垂下眸,神情有些纠结,桌上的锦布被他捻的微微发皱,过了一会,他出声问道,“那我以后该叫你什么?”
是啊,他以后叫她什么呢?小蔺将军是军中人叫的,大小姐是府中下人们叫的,他还是直接叫她名字吧。
“阿挽?”晏离叫了声,然后直直望着她,整个人都往她面前倾了倾,“叫阿挽可以吗?我上午听萧公子是这样叫的,这样叫没那么生疏。”
说完,他静静等待着她的答复,总要让他贪一点心吧,他只要一点点啊。
蔺挽呼吸一屏,刚才他倾身过来时,身上带着暖意的药香,和她香囊里的药香大差不差,可能是做药香时不小心染上的。
她不着痕迹的往后,稍微拉远了两人的距离,她本想说叫她蔺挽便可,可话到嘴边,她好像有些说不出了,只是称谓而已,“蔺挽”和“阿挽”其实没什么很大区别。
她点了下头,平静道:“随你。”
身侧紧握的手松开,晏离歪头笑了笑,喊道:“阿挽。”
我的阿挽。
他字音轻柔缱绻,在冬日的夜里,缓声叫她,那声音像是投入湖底的小石子,在湖面上荡开一圈圈涟漪。
蔺挽应了声,站起来往外走:“夜深了,你早点歇息。”
直到她迈出门口的那一刻,身后传来晏离的声音,他含笑道:“阿挽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