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江离起身,看向贺一珂桌边放着的伞,“雨还未停,不知可否劳烦贺公子送我一程?”
贺一珂曲起的手指拍打着桌面,并未看她,“你是故意的。”
他在说他们此刻的相遇是她有意为之。
“巧合而已,都说这里羊杂汤不错,最近在学这道菜,所以来尝尝。”郑江离抬手指了指外面的雨幕,“再说,我也没料到天会下雨、公子会进来啊。”
贺一珂听着她有理有据,便拿了伞起身,郑江离不等提醒便自觉跟上。
“李东任翻供了。”走出小摊,贺一珂低声说道。
她虽说他们的相遇是巧合而已,但贺一珂知道能和高肃打交道的人绝非等闲,这一趟她不是白走。开门见山,才是聪明人的相处之道。
“他容易被人威胁了。”郑江离同贺一珂走在一把伞下,却还是同他隔了些距离,一把伞太小,无可避免地被淋到了些许。
“此言何意?”
“若是坦白从宽,他这一家人就算被律例宽恕,也不会活得长久···毕竟在这邺城死一个两个或者一群无权无势的人又有谁会在意呢。”
贺一珂微怔,步子顿了顿。
他之前从未想到,李东任若已原有的罪名写服辩,虽是保住了一家性命,但革了官位,很难保证不会有人报复。通过在大理寺的庭审,李东任爱财的秉性只能排在第二,他的家人才是他最大的软肋。
他写下服辩,也无法保证将和士开一党一击毙命,之所以翻供,就是为了在和士开的势力之下保全家人,但漏洞太多,为了给和士开找好替罪羊,只能死无对证!
“走吧。”郑江离提醒道,“李东任当时为何被抓?”
贺一珂看着她面上神态自若,抿了了抿嘴,犹豫片刻,还是回道:“和士开为了拿住李东任短处,派人状告李东任私自兜售假茶,在都官部留了案底,娄定远以此作为要挟,后来我们用尚书省的文书调令调出了这案子,承到陛下面前,大理寺就去提人审查了。”
皇帝本意还是不太愿意查这个假茶的案子,贺一珂又“假意”提了一嘴“都官部放任假茶之案不查,有私心之嫌。”
上位者,最是忌讳结党营私之流,再加上他不想查假茶的案子,于是就让大理寺接手粮价的案子,重点审查,倘若粮价案子落定,届时也能给李东任安上粮价的罪名,拿大放小。
郑江离终于得知了高肃拿的调令作用在了何处。
两人再走了一会儿,雨便停了。
“前方道不同,我就送到这儿了。”贺一珂该说的都说了,知道他们能共同走到的路也就到这儿了。
雨一停,叫卖声渐起,人流渐涌。
孩童上街追赶打闹,笑意恬淡。
郑江离抬首望向远方的天幕,大雨之后飘荡着朦胧的薄雾,“一碗羊杂汤确实算不得什么,算是我替天下万姓宴请贺大人,斗胆请贺大人以昭平明之理···还无辜之人一个清白。”
这一次她是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贺大人”,她说这话时没有铿锵有力、气势如虹,只是平静的、轻轻的,好像再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贺一珂收伞的手却陡然一颤,朝郑江离所看方向看了一眼,前言不搭后语地应道:“我如今才肯相信你是敲过那登闻鼓的。”
郑江离却叹了口气,目光下滑,看向人潮涌动,“无论大人相不相信,天下之事,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
初春天气,一连下了好几日雨才放晴,空气里还吹着阵阵冷风。
路途不顺,郑江离一脚踩进洼地里,踉跄了几下才站稳,她更是恼火:“你们非要来,真不知这梅花有什么好看的。”
郑江知睨了郑江离一眼,撇嘴道:“你来了确实也是附庸风雅。”
郑江离刚想回嘴,郑江姝上前横在了两人中间,笑着圆场:“快些进去吧。”
梅园里种着几千株不同品种的梅花,此时正巧是梅花开得真盛的季节,于是便有人在此设宴,邀请了世家公子贵女,前来吟诗作对、赏梅饮酒。
郑江姝以文会友,极负盛名,赴会这样的宴饮倒是不太奇怪。这郑江知上赶着要来郑江离本就是不理解,他还非得把自己也拽来,她就更不理解了。
几人走过曲径,便到达凉亭。
郑江离同那边的公子问好,郑江姝则朝这边的贵女寒暄。
这里大多数人都是上次李六娘子及笄时见过的,可郑江离实在是不记得,只能有板有眼地在郑江姝身后,同郑江姝一同行礼,行到一人时,郑江离愈发后悔不该来凑热闹。
“二位娘子,这边刚好有位置,不如同坐?”彭欢笑得明亮。
郑江离刚想婉拒,话还没说出口就见郑江姝被彭欢“请着”坐下,她又把话吞了回去。
“郑娘子,请。”
郑江离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